火玉悠悠轉醒,望著上方的紗帳,有瞬間不知身在何處。記憶中刺骨的寒意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軟和溫暖。


    她緩緩偏過頭,入眼的是未然熟悉的身影,表情一如既往的平和,眼神澄淨,仿佛沒有一絲雜質。以前似乎從未如此仔細地看過她,她在自己心中是那麽高不可攀,讓她既欽慕又嫉妒。她給了自己一直渴望的生活,卻也是她,將自己戀慕了數年的男子搶走了。


    火玉對未然是有怨的,無論未然對她有多好,她都覺得她隻是在逗弄自己,就像是逗弄一隻蠢笨而無知的小寵物一般。這種怨恨,在她被北王送進冰牢時,達到了頂點。她發誓日後一定要未然付出代價,她得不到的東西,未然也別想得到。


    但是,在恐怖的冰牢中,所有怨恨都隨著刺骨的冰寒和逐漸流逝的生命力而變得微不足道。她大聲唿救,想要活命。開始一兩天,確實有人替她求情,然而得到的都是北王冷酷的迴絕。漸漸地,她再也沒有力氣掙紮,隻能將身體蜷縮成一團,試圖抵禦四周無孔不入的寒氣。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時,猛地想起自己口袋裏還有未然之前送給她的藥丸,她顫巍巍地將藥丸放入嘴中,立刻感覺一股暖流順著咽喉進入身體,為她驅走寒氣,補充能量。


    這種感覺如此熟悉,記得第一次遇到未然時,是在一個暴風雪的夜晚,她的出現,讓自己安然渡過了有生以來第一個溫暖的冰雪之夜。


    眼眶不自覺地發熱,淚水順著臉龐流淌而出,浸濕了枕頭。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未然坐在床邊,溫聲詢問。


    火玉搖搖頭,哽咽著沒有說話。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想到未然還會不遺餘力地救她。雖然隻學了一段時間的醫藥知識,但她也知道一個人在冰凍了幾天後,活命已屬不易,更別說像她這般徹底治愈。


    “喝點粥吧。”未然將火玉扶起來,又從宮女手中端過一碗熱粥,“你身上的凍傷頗為嚴重,大概要休養十來天才能恢複如初。”


    火玉依舊沉默,木木地喝著未然一口一口喂給她的粥。


    喝完粥,未然叮囑她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火玉現在不知該如何麵對她,抬頭看了看這間明顯被重新布置過的房間,她聲音沙啞地問旁邊的宮女:“她,未然姐姐,應該已經與陛下成婚了吧?”


    宮女猶豫地迴道:“沒有,陛下將婚期推遲了。”


    “什麽?”火玉吃驚道,“為什麽?”


    誰都知道北王迫不及待地想要迎娶未然,怎麽會推遲婚期呢?


    “我也不知道。”宮女搖搖頭,“這件事是陛下在大婚前一天決定的,如今已經過去三天了。”


    火玉低下頭,心中竟沒覺得竊喜。


    這時,宮女又用略帶羨慕地說道:“未然夫人對小姐真好,這幾天一直在身邊照顧你。無論是擦身還是沐浴,都親力親為。”


    火玉望著自己的手指,已經妥善地上過藥,有些酥麻,卻不覺得刺痛……


    三天前,北王從未然寢宮離開後,立刻宣布推遲婚期,這突如其來的決定,讓一眾大臣愕然不已。問及原因,北王卻是隻字不提。


    接著,他們聽說火玉已經被釋放,並接進了未然的宮苑養傷,之後北王便再也沒有踏進過她的宮苑。眾臣隱隱有了一個猜測:未然因為替火玉求情,而觸怒了北王。


    眾臣不由心生愧疚。他們雖然為火玉的事而高興,但並沒想到未然會因此被北王冷遇。原本對她還頗有成見的大臣,也逐漸對她產生了幾分好感。畢竟火玉曾經得罪過她,她還能不計前嫌地救人,光憑這份胸襟,就足以與北王匹配。


    於是,不少大臣開始上書聲援未然,支持她成為北後。


    北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未然的優秀,能擁有這樣一位妻子,他覺得自己很幸運。但越是這樣,就越是難受,因為她根本不愛自己。


    北王從沒想過取消婚約,他隻是需要時間平複傷痛。


    但他完全沒法平複!未然這幾日一直守在火玉身邊照顧她,完全沒有來找過自己。迴想傲角所說的話,北王的心真是寒透了。未然對火玉果然是不同的,若非都是女子,她們恐怕早就成婚了吧!


    北王覺得自己快瘋了,他竟然會有嫉妒一個女人!有時候他甚至想派人把那個吸引未然注意力的女人丟到千裏之外去。


    “北王……為什麽會推遲婚期?”寢宮中,火玉開口與未然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詢問推遲婚期的原因。


    “他覺得我不夠愛他。”未然迴道。


    “不夠愛他?”火玉一愣,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這兩天她也聽到一些傳言,很多人都說北王之所以推遲婚期,都是因為未然替自己求情所造成的。雖然有些懷疑,但未然所說的理由,更讓人沒法相信。


    火玉再怎麽嫉妒,也不能昧著良心說未然不愛北王。她對北王溫順體貼,有求必應,就像對她一……樣……等等,對她一樣?火玉若有所思地望著未然,隱約察覺到哪裏不對了。難怪北王會覺得未然不夠愛他,因為未然對自己所關心的人,幾乎一視同仁。


    若她真的愛北王,又怎會將一個對北王有非分之想的女人留在身邊,甚至還悉心照顧?就算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沒有絲毫芥蒂,但未然明顯不在意這些。


    在她眼中,自己竟然和北王同等重要?火玉第一次覺得未然其實是一個單純而樸實的人,自己以前對她的猜忌和怨恨似乎成了一種褻瀆。她對一個人好,確實是不帶私心的,即便真有私心,也是在付出之後應得的迴報。


    火玉自嘲一笑,人的高低貴賤,並非完全由出身決定。在未然麵前,她沒有驕傲的資格,更別說怨恨。


    “姐姐,你還願意承認我這個妹妹嗎?”火玉直視她的眼睛。


    未然笑道:“隻要你真心叫我姐姐。”


    “謝謝,還有,對不起。”火玉低下頭,眼淚垂落。


    這一次,她想好好珍惜眼前這個人,並且努力彌補自己曾經所犯的錯誤。經曆過一次生死,金錢、名望、權位,都比不上這個人為她遞上的一碗藥粥。


    幾天後,火玉的傷勢恢複了許多,在未然的默許下,時不時在宮苑內走動。


    她開始潛心和未然學習,完全按照她所製定的學習計劃,一步步進行。一次偶然,她發現了未然編撰的醫藥書籍,一本本羅列整齊,裏麵詳細記錄了各種藥草的品種、藥性、生長環境等等,還附上每種藥草的圖片。


    原來在她沉浸於幾分藥方帶來的成就時,未然已經為她做了這麽多。火玉輕輕撫摸著這些書冊,再無知的人也能看出它們有著怎樣的價值。但未然卻沒有將它們公開,反而全部留給了自己。


    放下那些不堪的小心思之後,火玉清楚地認識到,未然是在為她創造機會,創造一個名揚四海、造福百姓的機會。


    緩緩打開書冊,火玉忘記了自己對北王的愛慕,忘記了曾經被人追捧的虛榮,也忘記了極力想要擺脫卑微的不甘,將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知識的汲取中。


    火玉的改變,未然都看在眼中。她原本還在猶豫是否將火心碎片交給她,若她仍不改本性,擁有火心碎片隻會製造禍端。如今看來是不必擔心了,火玉的魂格並未定形,還有極大的可塑性。待她的傷勢徹底複原,未然便將火心碎片交給她。


    這段時間,未然與火玉同進同出,親密無間,完全將北王拋諸腦後。(傲角:這節奏不對啊!)


    在確定無法了結北王這段因果後,未然便不再分心考慮他的事情,一心照顧火玉。


    這可把北王嫉妒瘋了,如果之前還是猜測,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他還能不信?未然對火玉的愛,遠遠多過他!


    北王不禁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推遲婚期?先把未然定下來,也好過給她們秀恩愛的機會啊!


    終於,北王忍不住了,風風火火跑進未然的宮苑,直接將正在和火玉說話的未然給擄了出來。


    “怎麽了?”未然被北王帶進自己的寢宮,不解的問。


    “以後你就住在本王的寢宮,與本王同睡同食。”


    未然問道:“你還要我做你的伴侶?”


    “當然!”北王瞪著她,“本王又沒有取消婚約,還是你不想和本王成親?”


    敢說“不”,本王就立刻把你給辦了!


    未然覺得北王好奇怪,明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還願意與她簽訂契約。難道這件事還有轉機,北王不一定隻想獨占她的喜歡?


    “迴答本王!”北王將她壓在立柱上,語氣危險地命令。


    “即使我有其他喜歡的人,你也不介意?”未然問道。


    “不,我介意!”北王怒道,“但我會讓你徹底忘記那些人,隻喜歡我一個。”


    原來還是沒變。


    “那,取消婚約吧。”未然平靜地說出這句殘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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