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從深沉的睡眠中醒過來,感覺從未有過的舒服,整個身體都是暖暖的,也沒有平時那種如附骨之疽的疼痛感。陰冷的房間籠罩在一片暖色中,安詳、溫暖、寧靜。


    女孩有瞬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待發現房中出現了陌生的氣息,才猛地迴過神來,翻身坐起,戒備地問道:“你們是誰?怎麽會在我家?”


    未然溫聲道:“我是一名旅人,為了躲避暴風雪,所以冒昧闖進了你家。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女孩緊緊盯著她,眼前這名女子,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穿著北陸最為常見的繡袍,但氣質出眾,一看就不像普通平民。這樣的人,對一窮二白的自己應該不會有什麽圖謀。接著,她又注意到身上蓋著了皮毛鬥篷和壁爐中燃燒的火焰,吃驚道:“這些……都是你弄的?”


    未然點了點頭。


    女孩看著壁爐中正在燃燒的石頭,心中無比驚奇:那是什麽東西?竟然可以像火泥一樣燃燒。


    “你叫什麽名字?”未然出聲問道。


    “火玉。”女孩下意識地迴答,隨即又警惕道,“你們又是誰?”


    “我名‘未然’,這是我的孩子,傲角。”未然低頭看了看正窩在她懷中的小家夥,“還有……”


    話音未落,外麵突然傳來屋門被打開的嘎吱聲,一隻藏獒般的野獸帶著一片雪子踱了進來。


    “這是什麽畜生?”釋琊那張鬼臉和那雙碩大的眼睛很有威嚇力,從沒見過這種生物的火玉忍不住一陣哆嗦。


    “不用怕,它是我的隨寵,叫‘釋琊’。”未然說道,“它和你一樣,都是火體質,你們應該能相處愉快。”


    不,一點都不會愉快!火玉與釋琊相看兩厭,微妙地達成共識。


    正在這時,火玉的肚子傳來一陣咕嚕聲。她紅了紅臉,對未然說道:“不好意思,我該吃飯了。外麵的風雪應該已經停了,若沒有別的事,還請你們離開。”


    “火玉,”未然道,“我們能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嗎?”


    “什麽?借住?”火玉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們,不像是住不起旅店的人啊?


    “我們可以給你提供明火、被褥以及其他一些生活用品。”未然繼續道,“若你想要晶片(神棄星的貨幣)也可以。”


    “你們為什麽要住我家?”說實在的,未然的提議,火玉很心動,但她實在想不出對方一定要住在她家的理由。


    “此處臨近首城,購物方便,人煙稀少,環境清幽。”未然笑道,“我不喜歡人多口雜的地方,住在民家正合我意。”


    火玉左右衡量片刻,終於點頭同意。她不認為對方有什麽企圖,畢竟光是她拿出來的這兩件東西,就足夠買下幾間這樣的屋子了。


    依依不舍地從暖烘烘的鬥篷中爬出來,火玉把自己整理好,領著未然來到堂屋,然後從廚房的石窖中拿出兩盤凍魚。


    “家裏沒什麽好招待的,你們……將就一下吧。”火玉一臉肉痛地說道。


    傲角不明白她在肉痛什麽,這種食物給釋琊都不會吃好嗎?


    未然倒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平緩道:“你吃便好,不必準備我們的食物。”昔日擁有無盡美食的神佑星,如今卻因為環境巨變、取火困難而隻能吃生食。


    神棄星的食物以水產、蔬果、蛋奶為主,鮮少有熟食。火泥多用於取暖,隻有貴族才會偶爾用來烹飪。


    火玉聞言,偷偷鬆了一口,收起一盤凍魚,開始獨自享用剩下的那盤凍魚。


    傲角將下頜靠在桌子上,看她將凍魚咬得哢嚓哢嚓響,忍不住問未然:“麻麻,凍魚好吃嗎?”


    他用的是修真界通用語,火玉聽不懂。


    未然說:“不知道,大概吧。”


    傲角偏著頭,心想他是不是也該試試呢?


    短暫的相處,讓未然對火玉有了初步的認識,她舉止頗為粗俗,見識淺薄,還有些小家子氣,應該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結合火體質者的生活環境,倒也可以理解。


    她所在的這個村子,居住的全都是火體質者,而且大多是青幼年。雖說神棄星的人類,平均壽命有兩百多年,但火體質者是例外,他們一般活不過五十歲。


    村裏人對外來者並不排斥,甚至還有些熱情過頭,未然就這樣在火玉家住了下來。九大元素體質很好區分,火體質者,發色深紅,金、木、水、土、風、光、暗、精分別主黃、綠、藍、褐、青、白、黑、紫。神佑星時代,九種顏色非常純淨,而今卻多顯沉暗,隻有傳承了水心碎片者,才擁有最為純淨的顏色。不過體質對於已經失去元素之力的神棄星人而言,唯一的作用便是劃分族群,確定姓氏。


    未然一頭黑發,被誤認為暗體質者。誰又能想到,她在神佑星時代,卻是光之造神。


    暴風雪結束後,逐漸開始有人在戶外活動。火玉這幾天有未然的照顧,過得十分舒適。未然問她想要什麽來抵她的住宿費時,


    火玉完全沒有計算之前在未然手中得到的物品,而是支支吾吾地表示:“能給我一兩塊那種可以燃燒的石頭嗎?”


    她注意到那種石頭能夠燃燒很久,比火泥貴重多了。隻是她不知道該怎麽拾取,雖然它有時會熄滅,但拿起來沒多久又會開始自燃,根本無法移動。


    “屋裏的那顆不夠用嗎?”未然問。


    “不是。”火玉咬咬牙道,“我想用它換取入學資格。”


    未然沒想到她竟然想要上學,也算難得。首城的學校分授男女,男子文武兼修,另有商、農、工科,女子主修女工、內務、藝術、儀態等等,若有興趣,亦可選修男子的課程。學成之後,可獲得一定的身份和地位,若有特殊貢獻,還可受封貴族。


    上學需要支付大筆學費,並提交至少一種特殊物品。平民很難獲得入學資格,一沒錢,二無寶。


    火玉思忖著未然給她的那件鬥篷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隻要再得到一兩顆水燃石就萬無一失了。


    “水燃石不能給你。”未然見她露出失望之色,又道,“但可以給你被的東西。”


    她拿出一顆避水珠,說道:“此乃避水珠,攜帶此珠,可在水底唿吸,也能減少空氣中過多的水氣入體。”


    火玉眼中一亮,迫不及待地接過來。避水珠剛一入手,她就感覺到周身無處不在的水氣似乎被什麽驅擋在外,唿吸一下子順暢了許多。


    她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這顆珠子,臉上驚歎連連,真不知道眼前這女子到底是何來頭,稀罕物一件接一件。火玉不著痕跡地在未然身上掃了掃,暗想她的衣服裏究竟能藏下多少寶貝?他們到她家時,身邊可是連一件行李都沒有。


    “有了這顆珠子,我肯定能獲得入學資格!”火玉拉著未然的手,興奮道,“姐姐,明天你陪我一起去首城吧!”


    她不知道未然為什麽會對她這麽好,也不打算深究,她隻知道與她處好關係,絕對有利可圖。


    第二天,火玉穿戴整齊,踏著滑板,招唿道:“姐姐,快來,跟進我。”


    滑板是神棄星最常用的代步工具,各城鎮的道路都經過了改造,高低起伏,循環曲折有特定的規律,隻要掌握一定技巧,就能滑行如風,日行百裏。


    未然沒打算特立獨行,也踏著一塊滑板,背著傲角緊跟在火玉身後。至於釋琊,不知去哪裏閑逛了,並未跟來。


    不過十來分鍾,三人抵達首城。首城作為北陸王都,人口一千多萬,街市繁華,聚集了北陸三分之二的貴族。


    神棄星的建築大多為木質結構,隻有主城是由晶石熔煉而成,遠遠望去,猶如一座璀璨的水晶之城。未然全身都裹在一件新的鬥篷裏,隻露出幾縷青絲,一路安靜地跟著火玉,看她兌換晶片,打點上下,然後緊張又激動地來到首城學院。門衛通報之後,隻允許火玉進入學院。


    未然於是留在院外等候,悠然地欣賞四周風景。首城環水而建,冬季的河麵凍結成冰,一條條平滑如鏡,許多人在上麵滑行而過,身姿優美。房屋錯落有致,厚雪層疊,冰淩剔透。遠處雪霧氳氤,朦朧如夢,堪稱絕美。


    雪道上的人們匆匆忙忙,未然就這麽靜立著,仿佛自成一個世界,不急不躁,平靜如水。傲角卻有些坐不住,沒站一會就不知道鑽到哪裏去玩了。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北王陛下來了!”喧鬧聲四起,眾人紛紛朝一個方向湧去。


    隻見一名高大的男子駕著一輛精致的雪橇徐徐駛來,拉橇的是兩隻蒼羽獸,白毛舒展,四蹄修長,體型甚是威猛。男子一頭冰藍色長發,相貌俊朗,體型健壯,身穿錦緞蟒袍,外披一件厚實的雪絨披風,將他冷峻的氣質襯托得更加出眾,帶著寒意的目光隨意掃過周圍眾人,毫不停留。


    昆侖……不,應該叫北王水穹。


    這一世,他身居高位,富貴無雙,肩負著整個北大陸的生靈。無論是金錢、權力、威望還是功德,全都不缺。


    未然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不知是否應該會一會他。


    北王突然似有感應般轉過頭,朝未然所在的位置望來,透過雪霧,隻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


    “北王陛下……”火玉的聲音從未然身後傳來。


    未然轉頭望去,隻見她目光癡迷,一臉崇拜,口中喃喃道:“若是能靠近他,我這輩子死也死得值了。”


    “你喜歡他?”未然問。


    “整個北大陸哪個女子不喜歡他嗎?”火玉捂著胸口,癡癡道,“雖然知道自己的念想隻是奢望,但我仍然沒法控製自己,我之所以想要入學,就是為了能夠靠近他。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試試。”


    未然心頭一動,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契機。神棄星上的人普遍缺火,但他們為了得到水心傳承,一般都會優先選擇與水體質者結合。然而事實上,火體質者與水體質者才是最佳伴侶,兩種元素相輔相成,有可能孕育出更加出色的後代。


    未然本來不知該如何了結水穹和火玉的因果,但若能促成他們的結合,那倒是兩全其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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