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如離弦之箭般衝出來,替未然擋住了千衷的第三擊。


    懸浮在半空的傲角,渾身毛發直豎,出離地憤怒了。竟然有人敢傷害他親愛的麻麻!簡直不可饒恕!


    傲角靠在未然背後,冷冷地盯視著不遠處的千衷幾人,周身浮現出一層淡淡的藍光,逐漸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獸形虛影,身材修長,尾如流光,與本體形態大為迥異。


    眾人驚異地地望著這一幕,不知這小獸是何來頭。


    千衷等人更是駭然不已,剛才秘土印發出的第三擊打在那小獸身上竟然毫無反應!心中隱隱生出不妙之感,正在思忖對策之時,一片紅霧悄無聲息地飄到他們身邊,鬼魅般地侵入他們的身體。


    “啊!”千衷抱頭痛叫,眼中綠光一閃,麵目逐漸猙獰,與他身邊幾人一起陷入瘋狂。


    眾人見狀,已是救之不及。之前因為未然的提點,他們皆有所警惕,各自運法防禦。寄靈塚移動緩慢,隻要保持距離,便可避免被侵蝕。而千衷等人站得較遠,本來安全無虞,不想寄靈塚不僅主動攻擊,而且還突破了他們的防禦。


    傲角冷哼一聲,沒有再理會那幾人,轉身看向自己的母親。此刻未然頭發蒼白,魂力動蕩,隱有不支之象。


    “咩。”傲角躍到未然身邊,一縷藍光如有意識般,纏上她的左臂……


    此時,釋琊識海內又是另一番景象,在寄靈塚逐漸穩定而未然的精神力逐漸弱勢的情況下,釋琊開始蠢蠢欲動。未然與眾不同的強大精神力,令它覬覦不已。若非有另外的力量壓製,它早就將其吞噬。要知道識海是它的主場,未然雖實力強大,但如今身受重傷,難以為繼,正是反噬的大好時機。


    釋琊的欲望隨著寄靈塚的吸收不斷壯大,終於在未然即將承受第三波攻擊時徹底爆發。它是妖獸,天生便沒有善惡觀,幹起恩將仇報的勾當,毫無心理障礙。


    就在它興奮地衝向未然的精神力時,一股新的意識流闖入它的識海。與未然的溫和不同,這股意識流如猛龍入江,瞬間在釋琊的識海中掀起了一片巨浪。


    釋琊痛苦地巨吼一聲,身體顫抖,周身的焰火忽地熄滅,隨後又顫悠悠地燃起。


    傲角眯起眼,喉嚨裏發出低啞的叫聲,藍光大盛,四周狂風乍起,紅霧開始隨風飄動。


    眾修真者見狀,臉色大變,紛紛避退,連退數百米才停下,空留未然、釋琊、傲角以及數十名瘋狂的修真者在中間。


    “到底怎麽迴事?”大多人尚未搞清狀況,隻知未然突然元神大損,而後那隻小獸跳出來,身上冒出藍光,隨後便看到千衷幾人被紅霧侵入,接著怪風四起……


    眾人再望去,不由得後吸了一口涼氣。隻見那邊不知何時已是紅霧彌漫,原本散落的寄靈塚凝聚成雲,未然等人的身影在雲中若隱若現,煞氣森森。


    “未然!”泉卿忍不住衝出防禦陣,迅猛地朝未然的方向飛去。雖然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卻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衝進雲霧中,泉卿才發現自己的防禦罩已經失去作用,完全無法驅擋寄靈塚的侵蝕。


    “麻煩了,真是作死。”泉卿苦笑一聲,默默祈禱自己還能保持神智,就算要死,也讓他清醒地死!


    “咩!”傲角略帶嘲笑的聲音傳入泉卿耳中,他一聽之下,莫名覺得安心了。隨即,大腦一陣劇痛,他失去了意識。


    正在眾人惶惑之際,漫天紅雲又發生了變化,龐大的體積逐漸縮小,像是有什麽怪獸在雲中吞噬它們一般。不過片刻,未然等人的身影重新顯現出來,紅雲全部湧向釋琊,最後被它吸得一幹二淨。不過,吸收紅雲顯然並非出自它本意,它此刻身體膨脹,皮肉綻開,兩眼外凸,周身熾熱的火焰早已隨著紅雲的消失而熄滅,口中緩慢地唿出幾縷白煙,好像隨時便會斷氣一般。


    敢吞噬麻麻的精神力,膽子肥大!傲角的聲音在釋琊腦中響起。右爪前移一步,侵入釋琊體內的寄靈塚立刻開始融合,異變,一點點侵吞釋琊的識海。


    釋琊張著嘴,連吼叫聲都無法發出,隻能睜著眼睛,痛苦而哀求地望著未然和傲角。


    未然順勢收迴自己的精神力,開始自我調息。


    傲角無視釋琊的討饒,繼續驅使寄靈塚,隨著他的動作,所有陷入瘋狂的修真者們都受到了影響,表情呆滯,皮膚滲出血珠,形容甚是可怖。


    未然環視一周,清聲道:“莫造殺孽。”


    她不太在意他人的生死,卻不希望傲角背負殺孽。不過,殺孽對傲角而言似乎並不重要。在看到他控製寄靈塚時,未然終於明白了,傲角原來是屬於三道輪迴之外的生命體,不受天道製約。難怪她始終無法找到適合他修行的方法,脫離七界,造化自由,天道法則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傲角來自靈氣枯竭的科技星球,這個星球的病毒可促使凡人進化,等級遠遠高於眼前的寄靈塚。傲角的基因來自於兩名因病毒而進化的強者,又承載了未然的魂力和昆侖的因果,天下病毒,皆可為之驅使,甚至可促其進化,堪為病毒之王。


    傲角聽到未然的話,不甘心地咩了幾聲,然後跺了跺左爪,就見所有被寄靈塚侵蝕的人和獸,身上都冒出幾縷綠光,光芒連續閃爍了數十次,最後消失無蹤。


    遠處的修真者見前方突兀地安靜下來,無論是人還是獸,全都呆立不動,隻聽得一陣陣風聲拂過。


    突然,一名修真者身上白光大盛,靈力大漲,仰頭長嘯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分神前期晉級到分神後期。


    眾人一陣呆滯,還未來得及驚詫,便見另一名修真者出現了同樣的情況。接下來一刻鍾,外圍修真者見證了這不可思議的異變,其他被寄靈塚侵蝕的修真者們,接二連三地晉級,其中也包括了千衷等人和後來的泉卿。


    傲角控製病毒進化了!


    未然心中明了,若不這麽做,被寄靈塚侵蝕的修真者便無法再恢複神智,如今看來,卻是因禍得福了。


    不過與其他人不同,釋琊的情況要複雜許多。它吸收了太多寄靈塚,若非傲角手下留情,恐怕早已魂飛魄散。如今它處在進化的邊緣,卻因為被寄靈塚霸占了大半識海而痛苦不堪,一腳鬼門關,一腳天魔界。


    “咩?”傲角偏過頭,詢問地看向未然:這貨該如何處置?麻麻說了算。


    有傲角在,未然倒是不怕它翻身了:“助它晉級。”


    傲角點點頭,身上藍光一閃,如流星般射進釋琊體內。


    釋琊龐大的身軀,肌肉緊繃,顫栗不止,原本就醜陋的大臉變得更加猙獰,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片刻後,幾團火焰自腳下燃起,逐漸遍布全身。最後徹底變成一團火球。烈焰肆意舞動,幾縷綠光往複交織,亮度越來越大,赤紅色的火焰逐漸轉化為紫紅色。


    異象一個接一個,眾人隻能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心中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


    千衷等人臉色蒼白,修為晉級的喜悅亦無法壓製心中的惶恐,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相互對視一眼,他們不約而同做出了就此遠遁的決定。


    就在他們準備跑路時,一股恐怖的威壓將他們籠罩,頭頂驟然一暗,一片深暗的雲層凝聚成形,在天空翻滾不定,發出轟隆的悶響。


    “那是……什麽?”一名修真者聲音顫抖地出聲。


    話音剛落,便見無數幽魂自雲層飛出,哀嚎著,尖嘯著,糾纏著,猶如煉獄一般。


    “魔……魔劫!”


    “為何會出現魔劫?”


    疑問和恐懼在所有人心中盤旋,他們一齊看向立於正中的一人兩獸,最後將目光定在釋琊身上。釋琊一身紫紅色火焰,獸頭高高昂起,氣勢淩人。


    釋琊突然轉頭看向未然和傲角。


    傲角衝它哼了一聲。


    未然則背手而立:“釋琊,魔劫已降,端看你自己的造化,我不會出手助你。”換言之,亦不會出手阻撓。


    釋琊似乎放心了,專心迎接魔劫的降臨。


    魔劫與天劫一般,有九道雷劫,不過力量屬性完全不一樣。魔劫的天雷帶著世間至惡,渡劫者如經曆九重煉獄。傳說地獄有十八層,渡其九層,魔心可築。


    未然篤定,釋琊渡不過魔劫。他因吸收寄靈塚而晉級,修為不穩,心性不定,此時引發魔劫,無異於自取滅亡。


    釋琊卻是心比天高,無所畏懼。


    未然盤膝在地,閉眼調息。之前她被人偷襲,雖不知是何靈器,卻知道有何作用。那是一種與陰界締結了契約的法寶,可直接將人的靈魂打出身體,送入陰界,變為陰靈,永遠無□□迴。


    若非未然淬體已達到了七階,兼之魂力強大,在實力隻有四五成的情況下,恐怕早已著道。人心難測,一點恩怨一點私心一點畏懼一點嫉妒一點恨意,都有可能引發殺機。


    雖然輪迴了數百世,未然始終保持著一分純粹的正。堅守一心,從不曾動搖。故而,她不屑算計,亦不怕被算計。天道有輪迴,善惡終有報,毋須她替天行道。她可以為身邊的人一爭榮辱,卻不在乎自我得失。境界越高,看得越遠。世俗爭鬥,險惡人心,不入她眼。這其實亦是實力強大的一種表現,因為即使是神,亦不能輕易將她殺死,她根本不畏懼死亡,或者說,早已超脫了死亡。


    所以對於他人的傷害,未然不恨不怒,卻也會一報還一報。


    魔劫成形,第一道天雷轟然而下,無數陰魂降臨人間。


    僅是第一道,便讓眾修真者慘然變色,心魂劇烈顫動,不自覺生出各種負麵情緒,意誌不堅者甚至已半入幻象。


    妖獸在心境上,遠遠勝於人類。人心太過複雜,沒有人能夠完全無愧於心,隻要有欲望,便會有破綻。


    妖獸直來直往,遵循生存法則,毫不掩飾心中所欲,故而隻要實力足夠,便不會畏懼挑戰。


    魔劫之下,所有修真皆無法動彈。魔劫雖不是為他們而來,但餘威卻足以影響他們的心智,動搖他們的修為,為日後修行埋下隱患。


    “萬物出乎無有,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抱守一心,無所不容……”未然平和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地上響起,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如微風拂麵,如清流滌魂,緩緩安撫了眾人躁動的情緒,迴歸一片清明。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個盤膝而坐的消瘦身影,頭頂是詭譎莫測的危險劫雲,前方是渾身烈焰的強大妖獸,她卻不動如山,心靜如水;明明重傷在身,修為大損,卻依然端坐如禪,坦然無畏。


    如此人物,堪為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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