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半道上,天已是全黑,隻有通向宮門的大道上立起了成列大紅宮燈,加上各宮門前的燈籠,不足以照亮各處的宮巷。


    齊粟娘身上越冷了起來,不知覺的,便有些暈暈沉沉。她迷迷糊糊想著,不該為了省事謝絕了何圖華遞來的燈籠,前頭的路都看不清了……


    前麵丁字路口,正中是伸向毓慶宮的宮巷,右邊迴算學館,左邊通向宮門大道。通向宮門的宮道上兩個紅燈籠忽明忽暗,隱約有太監提著,引著晚歸的主子們離去。


    齊粟娘強振起精神,快走了幾步,打算跟上那紅燈籠離宮。突地一陣唿刺刺陰風颳起,她立時被吹得打了個寒戰。


    齊粟娘扶住牆,用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隻覺得燙手,宮道上的紅燈籠漸漸又遠了些。


    齊粟娘甩了甩頭,把暈沉沉的感覺拋了開,正要邁步去追,卻猛見得對麵毓慶宮宮巷中搖晃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齊粟娘惑惑看了過去,頓時驚得手腳冰涼,她尖叫一聲,撥腳向宮道上兩個搖晃的紅燈籠狂奔而去。


    紅燈籠停在了宮道上,叱罵聲傳來,「沒規矩!哪個宮裏的奴才!亂叫什麽?驚著主子們了!」


    齊粟娘提著裙子在宮道上飛跑。一顆心狂亂地跳著。隻覺四麵陰風慘慘。盡是冤鬼索命之聲。那鬼魅般地人影似是緊緊在身後追來。這太監地叱喝聲聽到她耳中竟是萬分親切。


    她跌跌撞撞狂奔到近前。撲過去一把抓住那太監地衣袖。喘著氣道:「李……李公公……」


    李全兒被齊粟娘驚了一跳。「齊姑娘?」見得她麵上嚇得一片慘白。死死抓著他地衣袖。一個勁向燈籠邊湊。不由苦笑道:「齊姑娘。四爺和八爺在。」


    齊粟娘縮在燈籠邊。聽得「四爺」和「八爺」幾個字。隻覺那陰風兒越來越寒。唿號聲越來越大。這時節。算她在內。一窩子地同夥佇在這裏。難怪讓鬼不得安寧。她哆哆嗦嗦行禮。「給四爺請安。給八爺請安。」


    秦全兒把手中地燈籠向齊粟娘移了移。頓時換來了她感激涕零地目光。四爺看了她一眼。「行了。跟著一起走罷。」


    秦全兒看著齊粟娘掛在李全兒身上。一步一迴頭。牙齒打戰地聲音越來越響。看了看四爺和八爺。開腔問道:「齊姑娘見著什麽了?」


    齊粟娘滿臉恐懼,顫抖道:「劉……劉三兒……」


    同行的四人皆是一驚,四爺和八爺互視一眼,四爺慢慢道:「處置幹淨了。」齊粟娘聽得他在這陰風慘慘的地方,說出這話,隻覺寒毛兒直豎,滿耳都是訴冤索命之聲。


    眾人走到了宮門邊,各府裏地馬車前皆吊著角燈,停在不遠處。八阿哥微微一笑,「四哥若是這樣說,必是幹淨了。」


    齊粟娘看著八爺麵上如陽春三月般的微笑,打了個哆嗦,鬆開李全兒的衣袖,僵著臉施禮,「臣婦告退。」待得四爺微一擺手,立時急急退走,隻覺離這兩位更應該被索債的爺越遠越好。


    比兒提著燈籠,扶著齊粟娘下了馬車,立時便吃了一驚,「奶奶可是著涼了。」一麵將齊粟娘扶迴房裏,一麵差人去請大夫,捉藥。


    折騰了半宿,齊粟娘吃了苦藥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想著做了替罪羔羊的劉三兒,久久無法入睡。她輾轉反側,終是深更半夜喚了比兒進來,叮囑道,「明日到大爺府上,請大爺得空兒過來和我說說話。」


    比兒滿心疑惑,也隻得應了。


    第二日,齊粟娘還在睡著,陳演差人捎迴信來,皇上帶著他巡視黃河河工,又得過幾日方得迴家。


    齊粟娘接了信兒,倒也未放在心上,隻琢磨著不想再去宮中。然則,榮喜兒午後又來了,萬般不情願的齊粟娘仍是被誠親王召去了算學館。


    她心不在焉地說了一會算學,便打訥定蘇等人自去做題驗算。何圖華已是學會西洋虛擬法,自顧自抱著黃河河圖在看。


    齊粟娘怔怔呆,不知不覺眼睛便落在何圖華麵前地河圖上,何圖華連忙站起,「先生隨皇上巡了北漕河,現下又到了黃河,捎信兒來命我多多查閱黃河冰淩的卷宗,學生正在查看黃河河圖。」


    齊粟娘勉強點了點頭,隨意道:「黃河冰淩一向打上遊來,與京城想是無幹,現下還是四五月,怎的就想起這些了。」


    何圖華嘆了口氣,「河南、山東、陝西各省這一兩年冬季極寒,下遊黃河時常封凍,上遊開凍時,下遊還未溶冰,冰淩河水一來,便是大災不斷」


    齊粟娘一怔,想起那一世這樣的冰淩洪水也曾有過,都是在河源上觀測溶冰的時日,根據流速算好到達下遊地時辰,用火藥爆開冰麵。


    隻是這時節火藥雖有,要到危險的黃河河源上探查實據畫成黃河冰圖卻是極難,怕是丟了幾條人命也不見得辦得成,陳演和何圖華必也知道,她也隻能默默不語。


    何圖華坐了迴去,不斷地翻閱卷宗與河圖。


    太陽漸漸偏西,齊粟娘再一次站在算學館門口,看著黑漆漆的宮巷。她接過何圖華遞來的紅燈,微笑道:「何大人進去罷,明兒要講三角推論法。今兒把西洋虛擬法好好整整才行。」


    何圖華麵帶猶豫,「聽說師母昨日似是受了驚……」


    齊粟娘心中訝異,沒料到何圖華日日泡在算學館裏,消息竟是這般靈通,想來果然是滿旗貴勛出身,總是有些門道。他這樣的人物去治河,想是要比陳演當初要容易得多。


    「何大人放心,昨兒沒拿燈籠方才花了眼。今日必不會有事的。」齊粟娘走下階石,迴頭催著何圖華迴了館,提著燈籠慢慢走在宮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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