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亮得晚,天色還是黑漆漆的,就像是暈開來的墨。


    福喜打開門,一陣冷風吹過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自從經曆了那一遭,他的身體就有這懼寒,晚上睡覺更是要半晌才能有一點熱乎氣。


    “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寶喜臉上還帶著睡意,被這冷風一吹也完全醒了。


    兩人一起把小爐子生了起來,然後從井裏打了水倒進壺裏燒著,等下趙奉儀醒了就能用。


    “等下奉儀就醒了,你先灑水把地掃了,我去禦膳房讓他們把早膳給備好!”福喜叮囑道。


    寶喜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眼巴巴的看著他:“不要忘了我的燒肉。”說著都能聽見他吞口水的聲音。


    “現在哪有燒肉?等午後吧。”福喜有些好笑,自從知道自己和如安是朋友之後,去禦膳房的事都是他的,原因就是他每次迴來都能帶些吃的。那些都是貴人剩下的,反正都要丟,如安給他,禦膳房的人也睜隻眼閉隻眼。


    這天已經飄飄灑灑了好幾天的雪,天氣冷得很。福喜吐了口白氣,縮著脖子往禦膳房走去。


    禦膳房這個時候正是繁忙的時候,各宮的早膳,有的得寵的妃子在早上還要沐浴,熱水必須得備著,正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模樣。


    對於福喜這個模樣好看的公公,禦膳房的人也得了印象,不過他也隻能站在門口。這禦膳房做的可是入口的東西,要是出了什麽差池,誰負責?


    “福喜!”如安滿頭汗水的走了過來,手裏拿著兩個大饅頭遞給他,道:“你先吃著,我去給你拿趙奉儀的早膳。”


    福喜早就鍛煉出了既吃得快又吃得好看的技能,兩三口就把一個饅頭啃了,剩下一個他慢騰騰的放進了懷裏——寶喜那家夥還等著了。


    如安拎了食盒過來,趁沒人看到飛快從懷裏掏出個紙包遞給他:“這是昨夜李公公做的糕點,味道不錯,你帶迴去吃吧。”


    福喜也不推辭,他能在沉香院這麽快的站穩腳跟,不受寶喜三人排擠,如安給的食物起了不少的作用。


    “那我先迴去了!”福喜對他點點頭,拎著食盒往外走。


    這時候,天色微明,已經隱約可以看到人了。福喜剛到東宮門口,就見一道明黃色的人影帶著人迎麵走了過來。


    想也未想,他立刻放下食盒靜靜跪下,然後感覺懷裏有什麽東西滾了出來,眼睜睜的看著那還帶著自己溫度的白麵饅頭滾了幾圈,然後再繡著金色龍紋的一雙腳下停住。


    福喜雙手放到地上,感覺冰冷的地板上一股股寒氣凍得全身都僵硬起來,後背冷汗直接將衣服打濕了。


    “這是你的?”那雙尊貴的腳走到他眼前,然後是略帶著磁性的聲音。


    福喜欲哭無淚,結巴道:“是,是奴才的!”覺得渾身都麻木了。


    頂上的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又問:“你是哪的人?”


    福喜謹慎迴道:“稟殿下,奴才是沉香院的。”


    “沉香院?”聲音裏帶了些許疑惑。


    一邊有人提醒:“殿下,那是趙奉儀的居所。”


    “拿好你的饅頭,下次可不要掉了!”好聽的聲音裏帶著笑意,然後帶著人走了。


    福喜後怕的拍了拍胸口,然後伸手將掉在地上的饅頭撿了起來,笑得見牙不見眼。


    要知道他這個年紀正是吃死老子的時候,已經習慣了晚上肚子餓得肚子咕咕叫,要這時候有一個饅頭那簡直是太幸福了,因此他很珍惜每一份食物。


    楚驚天走到拐角處,突然站定,扭頭,就看見那個小太監捧著一個白麵饅頭笑得傻兮兮的,很是滿足的模樣,忍不住就笑了。


    果然是個大饅頭!


    福喜迴到沉香院的時候,趙奉儀已經起了,他連忙把早膳給擺上。


    在趙奉儀吃早膳的時候他們隻需要留下兩個人伺候就行了,剩下兩人就可以退下去趁這時間填飽肚子,然後趕迴來接班。


    東宮並沒有太子妃,倒是有兩個良悌,其中一人還是趙奉儀的嫡姐。兩個良悌也不是喜歡搓磨人的,平日趙奉儀她們隻需要在初一、十五這兩天的時候去請安,其餘日子倒不需要。


    吃完早膳,趙奉儀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後看了時辰,道:“我這身子也是大好了,該是時候去請安了,可不能讓幾位姐姐塗添擔心。”


    福喜飛快的瞄了她一眼,心下了然,怪不得這人今日如此盛裝打扮。


    今日趙奉儀穿了一件粉色宮裝,臉色紅潤,氣色極好,頭發挽起,插了一支孔雀含珠金步搖,底下墜著三排圓潤的小珍珠,粉麵含春,端的是豔麗無雙。


    也難怪她如此,她進了這東宮,也有了半年的時間,可惜當初一進來就感染了風寒,連太子的麵都沒見到就關起門來養病。好不容易病好了,她卻有了一個脾氣暴虐之名,簡直是心塞得不行。


    “今日珠喜和福喜跟著我伺候!”兩個宮女翠喜穩重,珠喜機靈,而福喜雖然相處了的時間不長,卻也能看出是個知分寸的。


    一行三人來到了黃良悌的未然居,一進屋趙奉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太子不是個好美色的,伺候的人也不過兩個良悌,一個久病的良媛,其餘的皆是奉儀,也不過三四個。


    “梅兒給兩位姐姐請安!請各位姐姐安!”她向著上首微微福身,聲音動人。


    黃良悌心裏突然一動,臉上帶了得體的笑,道:“這不是趙妹妹嗎?你的身體可是大好了?”


    趙奉儀一笑,道:“謝謝姐姐掛念,已經大好了!”


    黃良悌似是欣慰,道:“如此便好,對了,我記得趙奉儀還是趙良悌的庶妹了,這關係可是親近了。”說著目光移到了身邊的趙良悌身上。


    趙良悌抿了一口茶,放下,笑道:“梅兒自來是妥善的。”臉上的笑無懈可擊。


    黃良悌掩唇而笑,道:“身體既是好了,那也能伺候太子了。這可是喜事,再說姐姐妹妹,你們兩姐妹,恰好能效仿那娥皇女英,成就一段佳話了。”


    趙良悌嘴上的笑淡了幾分,意有所指的道:“姐姐倒是大方。”竟然能把自己的男人推出去。


    “大家都是伺候太子的,隻要太子高興,我便開心了。”黃良悌可是不痛不癢,隻要能給趙婉雲添堵,把太子往外推又怎樣?


    一場請安,讓福喜看得歎為觀止,每句話他都要在心裏過上三遍,就怕有什麽陷阱等著。不過聽說兩位良悌關係不好,這倒是真的。


    迴來趙奉儀的心情顯然很好,一人打賞了五兩銀子,然後坐在鏡子前攬鏡自照。能不高興嗎,她終於能伺候太子了。


    到了時候,福喜去提午膳,禦膳房太忙,他也沒能見到如安。


    趙奉儀今日心情很好的將剩下的菜讓福喜他們四人分了,他很高興的接受了。這奉儀的菜色可比他們好太多了,而且每個菜她也隻象征性的夾了幾筷子。


    福喜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公公了,以前的年有餘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等趙奉儀午睡的時候,福喜他們幾個就清閑了,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禦膳房這個時候也是輕快的時候,看到福喜過來,如安連忙招手讓他過來,看那模樣,肯定是有好東西。


    “李公公!”李公公可是給皇帝做菜的……其中一人,那手藝沒話說,長得胖胖的,像個彌勒佛似的,脾氣很好。


    今日李公公將剩下的羊雜煮了一鍋羊雜湯,在冬日的時候喝上一碗,覺得整個人從裏到外都熱乎起來了。


    福喜連喝了三碗,身體立刻就溫暖了,一張臉也變得有血色了。


    他和如安兩人都是那種圓臉,他是年紀小,如安是孩子臉,兩人湊在一起吃東西就像兩隻鬆鼠,看著別提多樂了。這禦膳房的人,就愛看他們吃東西,心裏暢快。


    也是每天都來禦膳房打打牙祭,福喜不但沒瘦,那張臉還圓了一圈,也長高了幾公分,一雙鳳眼都快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隻是還是那麽黑。


    等肚子吃了個溜圓,福喜看了天色,這時候趙奉儀快醒了,他得趕緊伺候去。


    剛到沉香院的時候,他還不敢這麽做,時時刻刻都不敢離開,滿滿的摸索出了趙奉儀的生活規律,也輕鬆了。隻要在主子需要的時候你在,那就行了。


    連吃帶喝的,福喜挺著個鼓鼓的肚子迴了東宮,在拐角處他眼尖的看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頓時心裏咯噔一聲——他今日是出門沒看黃曆嗎?遇見一次也就罷了,還能遇見第二次?


    眼看那雙尊貴的腳從他眼前走過,還未等他鬆口氣,那雙腳又迴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唔……大饅頭?”


    大……大饅頭?這不會是在說他吧?


    福喜急得滿頭是汗,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奴……奴才在!”他就是肯定這人叫的就是自己。


    “做奴才的不在主子身邊,你在這幹什麽?”楚驚天老是想起今天早上的那個透著傻氣的笑容,想著心裏就有些軟——不過是一個饅頭,為什麽會那麽滿足呢?


    福喜以為他在責怪自己,嚇得手心冒汗,解釋道:“……奴才主子喜歡吃禦膳房的雲片糕,奴才讓禦膳房的人備著。”


    “倒是個衷心的!”楚驚天丟下這句話,帶著人就走了。


    不含任何情緒的聲音讓福喜有點蒙,對方這是滿意他的迴答還是不滿意啊?


    楚驚天扭頭看了一眼他糾結的臉,快要皺成包子了,心情大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宦官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曦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曦舞並收藏宦官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