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的眼睛睜大了,露出萬分驚恐的表情,唇瓣顫抖著低聲禱告:“主啊,救救我們,救救我們!我不怕死,我隻求寶寶平安!”


    孟不悔定睛看著她淚流滿麵的模樣,心中慟然。


    這就是一個母親能為孩子付出的一切嗎。


    她對母親這個詞,實在是陌生。


    又是一顆子彈打在柱子上,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別他媽藏了,老子知道柱子後麵有人!想玩躲貓貓?”他哼笑,“那你可藏好了等我來找!”


    女人像是抽搐了一般重重震了一下,驚恐的神色逐漸加深成絕望,她閉上了眼睛。


    千鈞一發之際,柱子後麵突然有一雙米白色小方跟的瑪麗珍皮鞋探了出來,隨後,裙擺也蕩進了眾人的視線。


    女人睜開眼,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纖瘦的人影,話音卡在嗓子裏,發不出一絲聲響。


    “別找了。”女孩白著臉輕聲道,“我在這裏。”


    這群人一見她主動出來,注意力便都放在了她身上,誰也沒想到柱子後麵還藏了一個驚魂未定的女人。


    她流著淚想要拽住女孩的裙擺,將她從千難萬險的死局裏拽迴來,女孩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對著空氣搖了搖頭。


    “喲,還是個亞洲妞,挺漂亮的。”幾個粗獷的漢子大笑起來,幾個人的槍口對準了她的腦門,為首的人反倒放下了槍,“這麽漂亮的丫頭怎麽還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你過來,好好伺候伺候哥幾個,伺候舒服了說不定饒你一命。”


    孟不悔的臉色愈發白得透明,她咬著唇,被從未聽過的汙言穢語激得十分難堪。


    她家裏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隻不過做做古董生意,賺個附庸風雅的名聲罷了,生活水平雖然比尋常工薪階層好一些,但也遠遠不像江家那樣,出行便有保鏢隨侍左右。


    她想起出國前,銀耳曾問過她,要不要派人保護。


    可她隻是出國留學,又過慣了在內陸風平浪靜的日子,哪裏能想到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孟不悔站在原地,無法朝那些人再邁出一步。


    她也知道,她沒辦法後退。


    她不能倒下,因為身後無人支撐,隻有一對婦孺,需要她的保護。


    見她不動,為首的人直接伸手來捉她,一把就將她扯到了身邊。


    “啊——”


    她一聲驚唿,人群中起了邪笑。


    那人正要當眾扒她衣服時,突然,整個身體僵硬住。


    孟不悔看到他目眥欲裂的表情,震驚得連尖叫都忘了,身子一側,他就這麽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後腦勺溢出殷紅汙濁的血。


    頭發被血液黏住,隱約可見小腦處有一枚彈孔。


    孟不悔唿吸一窒,難以置信地望著那一幕,心跳都停了。


    周圍的同黨們立馬迴頭將槍口對準了門口,可他們甚至沒聽見槍聲就一個個倒了下去。


    血流成河。


    教堂的大門外,有人逆光而來。


    他正對著盡頭慈悲寬宏的聖母像,渾身卻有種難以剝離難以描繪的阿修羅的氣場。


    狂妄不羈,張揚無道。


    誰曾說過,中世紀過後,羅馬再無戰神。


    可是羅馬人的血統裏天生帶著高貴的冷漠,溫柔的殘酷,在這一個看不清正臉的挺拔頎長的身影裏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踏著萬丈光芒浴血而來,走到足以讓人看清他長相的地方,幸存的平民和鬧事者黨羽紛紛伏跪在他腳下,“美第奇公爵貴安!”


    孟不悔呆呆地看著他,他隻隨意看了腳下一眼,就將目光轉向了唯一站著的東方女子身上。


    四目相對,她看到了他眼裏墨綠為底的輕笑,散漫隨性,涼薄沁骨。


    “你們的品味真是越來越差了。”他的鞋尖踢了踢被擊中後腦已經死亡的黨首,“這種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女人,白送給我都嫌沒有滋味。”


    孟不悔震愕的表情中漸漸融入一絲古怪,她一板一眼道:“先生,我聽得懂。”


    這下輪到路易怔然了。


    他又看她,“你是意大利籍?”


    “不是。”


    孟不悔垂下眼簾,懶得多說話。


    “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好像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的語氣淡若無物、慢條斯理,低冷的笑聲聽著卻比槍聲恐怖,“你臉上這種嫌棄表現得再明顯一點,我直接送你去地下伺候他們如何。”


    說著,他給手中的槍上了膛。


    孟不悔微愣。


    沒人覺得這位貴公子是在開玩笑,誰都知道他是怎麽從人質私生子一路爬到如今的地位變成整個佛羅倫薩說一不二的人物的。


    孟不悔卻沒被他的動作嚇到,而是摸了下自己的臉。


    她的嫌棄……表現得很明顯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對他哪裏來的奇怪的感覺——


    她一向待人疏淡,沒有什麽過於濃稠的情感,喜歡討厭都沒有,可是對這個人,僅僅初見她就想遠離。


    或許是他過於鋒利侵略性的氣場讓她不適,又或許是他在她麵前一手締造了血流成河的阿鼻地獄。


    正在發呆的時刻,槍口抵住了她的眉心,眼前是男人立體深邃的五官,麵無表情的臉,“在想怎麽死嗎。”


    孟不悔徹底迴神,驚疑不定道:“你……”


    她臉上的驚恐取悅了他,男人勾唇,笑意不達眼底,字字誅心,“我真是討厭透了你們這群自詡善良的信教徒,為了不相幹的人犧牲自己,隨意揮霍自己的生命,你知道多少人苟延殘喘低聲下氣隻為了活著?你知道多少人死在昨天想活卻沒有活到今天的機會?”


    說著,他似不經意掃了眼柱子後方。


    孟不悔更是驚訝,他什麽時候發現的?


    很快她又被他的言論震驚。


    他不信教?


    古老尊貴的美第奇家族……為什麽會出如此離經叛道之徒?


    正要收槍,卻聽女孩清淡溫婉的嗓音低低傳來:“先生,你很喜歡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感嗎?證明你殺我救我就在一念之間,你有生殺予奪的權利,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以此讓我臣服於你,你覺得很開心嗎?”


    她一笑,迎著槍口和他逐漸陰鷙沉峻的目光,“被人懼怕不等於被人尊敬,更不等於被人承認,以德服人四個字,你聽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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