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臉上仿佛蓋了兩片烏雲,陰沉得毫無征兆。


    片刻,他將膏藥放在床頭的矮幾上,薄唇冒出兩個冷凝成線的字眼:“隨你。”


    傅靖笙怔了下,似有些不信他就這麽妥協了——往常她這麽嗆他,下場一般都很慘淡。


    江一言的眸光清冷明銳,一眼洞悉了她的心思,唇角輕扯,冷笑,“你連它都能拿出來說事了,我還有別的選擇?”


    它?傅靖笙反應了幾秒,忽然笑了。


    看來半小時之前那場“意外”,他是真的有愧在心。也不知他是後悔到了什麽份上,竟然默許她把這件事當作殺手鐧,在他麵前作威作福。


    她正出神想著,男人已經起身離開了。


    房間裏的壓力驟然撤去,傅靖笙緩緩鬆開緊攥的五指,露出掌心清晰的指甲痕,不動聲色地唿出一口氣。


    晚上顧向晚來看她時,給她抹了藥,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便到了熄燈時間。


    生日總算過完了。


    傅靖笙進入夢鄉前還模模糊糊地想,這一天可真是漫長。


    後來幾天她規規矩矩地跟著訓練,李教官沒再刁難她,也沒再給過她什麽特殊照顧,江一言出現的次數更是少了。


    甚至到了第二個星期,傅靖笙隻能從旁人聊天時聽見他的名諱,卻見不到他本人。


    她那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基地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能不能遇到他,全看江一言想不想被遇到。


    到了檢驗軍訓成果那日,傅靖笙才看到他,遠遠坐在閱兵台上,不動如山,深沉似海。


    除他以外,教導主任等學校幹部也從鬱城趕了過來,閱兵台上還多了幾位帶著臂章肩章的軍官,江一言麵帶溫淡謙和的微笑,與他們依次握手交談。


    烈日炎炎,刺眼的陽光被擋在閱兵台外,傅靖笙覺得自己的視線也被擋在了外麵。


    校領導講話,軍代表講話,優秀學生代表講話,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


    閱兵正式開始,軍車緩緩開過每個隊列,所過之處,對答聲排山倒海,氣勢如虹。


    傅靖笙頂著一張花容月貌的臉,被隊伍作為“門麵”安排在了第一排,閱兵車駛過她眼前時,她抬頭看了一眼。


    男人豐神俊朗,容顏如玉,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認真。


    路過她麵前時,眸間的湛黑依舊紋絲不動。


    二人的關係竟仿佛退迴了軍訓之前,她仰望著一個高高在上的他,他卻對她視若無睹,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軍訓之前,傅靖笙本不覺得這是什麽難以忍受的事。


    可經過了那個不明所以、強勢又霸道的吻,她以為事情,會有一絲絲轉變的可能。


    唇齒交融的感覺再次湧上腦海。


    心卻像被人拉滿了弓弦,又驀然鬆手,鋒利的弦重重地彈迴了她心上。


    傅靖笙捏緊了五指,臉色淡漠,隱約可見蒼白。


    ……


    閱兵順利結束,學生們就地解散,在基地吃了最後一次、也是最輕鬆的一次午飯。


    食堂裏熱熱鬧鬧的,許多學生圍著江一言不肯走,男女都有,女生居多。


    男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問著他關於射擊打靶的事情,他態度雖不算熱切,但大多疏遠禮貌地答了,女孩子們就在一邊時叫時笑,無論他說什麽,都有人帶頭鼓掌。


    顧向晚見傅靖笙埋頭吃東西,叫了她一聲也沒反應,不禁抬手拿筷子根戳了戳她的胳膊,“傅美人,跟你說話呢。”


    “嗯?”傅靖笙這才抬眼,“什麽?”


    “你男人那邊人山人海的,你不過去找找場子?”


    傅靖笙送了一勺湯到嘴邊,慢吞吞地吹著,“我餓了,吃完飯才有力氣想別的。”


    “那你快點吃。”顧向晚托腮,笑眯眯地瞧著她,眼裏的狡黠一閃而過,“自從孟不悔走了,我好久都沒見過你手撕情敵了,不知道功力是不是退化了。”


    傅靖笙奇怪地瞥她,皺眉,“你什麽時候見過我手撕情敵?我撕過孟不悔嗎?”


    她倒是也得撕得動那位嗬。


    她們旁若無人地吃著聊著,那邊教官已經組織著開始合拍照了。


    看到相機,顧向晚想起來了,“對了,藍姨是不是說過,你16歲就可以……”


    “嗯。”傅靖笙悶悶地應了聲,“她是說過。可是mars在國外,我前兩年聯係他的時候,他說短期沒有到國內發展的想法。本來我是打算過了16歲生日就去國外找他的,誰想到……”


    她沒說下去。


    顧向晚何其懂她,一個白眼甩過去,“誰想到你情敵臨陣脫逃了?我說傅美人,你怎麽這麽沒出息呢,當年是誰信誓旦旦說沒了男人就要追求理想的?”


    “是我。”傅靖笙微不可見地揚了下唇,笑容卻苦澀至極,她盯著空氣中的某一點,聲色倦怠,“那時候我以為我和江一言一點機會都沒有,我不能為了他連日子都不過了。我也想過如果我能出國深造、變得更優秀的話,他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


    她邊說邊垂眸望著掌心間的紋路,臉上喜怒難辨,情緒藏得很深,“可是孟不悔出國以後,我忽然意識到,這是老天給我的五年,我就隻有這五年時間,錯過了它,我和江一言就徹底完了。”


    所以這五年,她一步也不敢離開這片土地。


    就死守在這裏,無孔不入,見縫插針。


    孟不悔已經打出這樣一手爛牌了,傅靖笙想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做,但既然孟不悔走了,那就是她的機會。


    “行。”顧向晚點頭,氣都氣笑了,“天大地大,你傅靖笙的愛情最大。”


    傅靖笙喝完最後一勺湯,斯文地擦了擦嘴,“理想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你就是戀愛腦。”


    傅靖笙微笑,“過獎過獎。”


    “傅同學,你吃完飯了嗎?”旁邊傳來一道動聽悅耳、充滿少年感的嗓音,“我可以找你拍張照嗎?”


    顧向晚坐在桌邊保持著托腮的姿勢,眼尾斜了斜,掃了一眼很快收迴視線,低聲道:“隔壁班的紀墨川,聽說注冊那天一張證件照就讓學生會的學姐們集體看high了,被內定為校草候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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