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可思議的事?


    “是什麽?”


    “盲射。”


    傅靖笙愕然迴頭,望著商勵北,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閉著眼睛也能狙中目標?江一言的槍法已經如此出神入化了嗎?


    在震驚和欽佩中,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個8環,沮喪地垂下腦袋。


    她大概,真的成為他射擊生涯裏一個羞於啟齒的汙點了。


    “去吃飯。”商勵北口吻沉峻嚴苛起來,再無半點討價還價的餘地,“別讓我說第三遍。”


    傅靖笙點頭,“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要迴宿舍拿點東西,過會兒就去食堂,你先過去吧。”


    “拿什麽?”


    “脫敏藥。”她說得自然而然,表情也看不出什麽,“昨天太陽曬多了有點過敏。”


    商勵北放心下來,口氣緩和不少,“我陪你去。”


    “我說商公子,你沒事就惦記著往女孩子宿舍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女孩緋色的唇輕輕一撇,翹起的眼角處綴著些許小不開心,輕描淡寫地問,“我是瞎的還是瘸的,迴個宿舍都要人陪?”


    商勵北看了她一會兒,最終平靜說道:“好,那我去食堂等你。”


    傅靖笙和他一起走出靶場,分道揚鑣後,她又折了迴來。


    空曠的靶場裏隻剩下她一個人,還有無聲漸起的風。


    她坐在草坪上,腦子裏滿是下午男人一槍命中靶心的瀟灑背影,還有……商勵北剛才說的盲射。


    嘴角抿出些許笑。


    不愧是她傅靖笙看上的男人。


    身後忽然傳來沉篤的腳步聲,她驚得心肝都顫了顫,立馬迴過頭去,擺出笑容:“勵北,你又迴……”


    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看到的並不是商勵北。


    而是方才還在她腦海裏的男人。


    與其說他是從門外走進來的,不如說,他是從她心裏走出來的。


    江一言看到她臉上原本堆起的笑容一瞬間定格,岑薄的唇扯出鋒利的線條,嗓音融入四周冷淡的夜風,卻比夜風還要冷淡。


    “不是你等的人,很失望?”


    傅靖笙從草地上站了起來。


    “你怎麽來了?”她手足無措地問。


    江一言冷笑,“這話應該輪到我來問你吧。”他字字藏鋒,像冰淩紮進她的肺腑,“晚飯時間不在隊列,拽著商勵北給你打掩護,就為了在這滿地打滾?”


    她頭發上還沾著雜草,滿身狼狽的塵土,看起來極其不修邊幅,想是剛在草坪上躺過。


    躺著。


    孤男寡女。


    躺在地上。


    男人驀地一攥五指,骨節拉扯的聲音清晰可辨,“學會不服從教官的安排自作主張了?”


    他嗓音沉冷,視線如一灘攪不動的死水,和他的話音一起帶著寒意流進人心裏:“膽子大了,連槍都敢隨便碰了。說說,你還準備無法無天到什麽地步,嗯?這個小小的基地還夠不夠你造的?”


    傅靖笙在他逼仄的目光中,下意識抬手一摸頭發。


    摸到了一根草。


    動作僵住,頓時羞得恨不能鑽進地縫裏去。


    唿吸變得緊張急促起來,她還是鎮定地撿著重要的解釋:“少校,我沒有耽誤別人訓練,我問過,傍晚時候靶場沒有人用的。你說了我生日的時候可以稍微搞一點點特殊的,說話不算數的男人沒有——”


    “住口!”他倏地暴躁起來,故作冷靜的外表被撕得粉碎,咬牙道,“你再多說一個字我讓你後悔長了這張嘴!”


    男人眸間竄動的惱火讓傅靖笙在這時機很不對的節骨眼上,突然有點想笑。


    她總覺得,她好像讀懂了他的暴躁和惱火。


    因為……沒有小嘰嘰?


    終於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媽的。


    江一言重重一閉眼,拳頭攥得更緊。


    再睜開時,眼中涼薄的風卷起了漫天飛雪。


    他一步步走上前來,傅靖笙掩著唇邊還未來得及收斂的笑,直往後撤。


    他臉上的表情實在太可怕了。


    “我不說了也不笑了。”她保證,“你別過來!有什麽話就站在那裏說!”


    男人的腳步果然停住。


    他用足以貫穿她的犀利眼神盯了她半晌,又掃了眼地上的槍,冷笑問:“打靶打上癮了?”


    他早知道這個女孩就不是知書達理那一掛的,車速飆起來像玩命,戰車戰機的模型她也會拚裝,現在倒好,連槍都愛不釋手了。


    傅靖笙擠出一個不怎麽好看的笑,“還行。”


    就是關節疼。


    她揉了揉肩膀,想起什麽,又攢出些許膽量,問他:“聽說你會盲射,真的假的?你怎麽練的?”


    雖然傅靖笙不認為他的臉色還有比現在更難看的可能,可是當她問完這句話,他的表情是真真切切的比剛才更冷冽了一點。


    變化隻在那一霎,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這有什麽好不高興的?傅靖笙沒搞懂,她輕咳了下,莞爾道:“給你個機會,在本小姐麵前表演表演。”


    說著,還把槍往她腳底下踢了踢。


    男人無動於衷地看著,靜如止水的黑瞳完全凍成了冰,“你拿我當賣藝的?”


    “沒有。”傅靖笙大大方方地笑,“賣藝的要是會這種絕活,那也要多收幾個錢的。更何況是江少校你來賣,恐怕我家破產都買不起你。你就當日行一善,表演給我看看嘛。”


    “日行一善?”男人扯了下唇,俊臉上並無半點笑意,“我今天沒罰你蛙跳到明天早晨就已經是行善了,傅靖笙,別得寸進尺。”


    “你該不會是怕黑吧?”她用起了激將法。


    男人瞳孔一眯,嗤笑不語。


    激將法失敗,傅靖笙很苦惱,“你怎麽就是不肯呢?”


    她心裏開始盤算把他戳瞎了扔到野獸出沒的地方,他能死裏逃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著,她還特別懇切地問:“江少校,請問如果想要蒙著你的眼睛把你綁到深山老林裏,需要多少人手?”


    男人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滯,繼而,弧度擴張到了最大,“辦法倒是好辦法。”


    他似是在稱讚她,可傅靖笙卻逐漸沒了開玩笑的心思。


    因為,她在他眼裏,捕捉到了一縷她從未見過的情緒。


    藏在三尺冰層下的,模糊又沉寂的,那是什麽?


    她愣愣看著,卻聽男人聲線雋涼地說:“可惜有人用過了,比你早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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