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早已經不知什麽時候起,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開始慢慢失了初心,學會了不擇手段地對付別人、洗白自己。


    段子矜不敢說她的墮落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畢竟對姚貝兒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她四年的替身,對她那樣高傲的人來說,是種不小的打擊。


    可,人生選擇都是自己做的,也隻有自己才最該對自己負責。


    宋遠達的話,無論從內容還是咄咄逼人的語氣來講,都讓段子矜想直接關門了事,但礙於他的手還按在門上,她隻好微微彎唇淺笑,說了句:“宋總,您對整件事誤會得有點深。一時半會我也解釋不明白。不過,我不是沒給過她機會,相反的,在那天的慈善晚會上,我給過她兩次機會。”


    “如果姚小姐真的不想坐牢,有得是辦法。”段子矜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隻是簡單的陳述,“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就看她覺得用來換取自由的籌碼,值不值她的自由之身了。”


    說到這裏宋遠達更是惱怒,“她已經彎腰把你扔在垃圾袋裏的項鏈撿起來了,你還想怎麽樣!”


    段子矜聞言一怔,“她撿了?”


    原來不坐牢,真是比尊嚴還重要。


    思及至此,她嘴角的笑意挑得嘲弄,“哦,我白對她刮目相看了。不過既然她撿了,現在不應該是相安無事皆大歡喜麽?您還來找我做什麽?”


    “有人在背後暗箱cao作,買通了設計師的女兒,狀告貝兒手裏的項鏈是假的,還憑空捏造了那條項鏈的價值,又添了好幾條罪行,判了她無期徒刑!”


    這麽一說,段子矜就懂了,客廳裏傭人剛好打開電視機,播報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新聞鋪天蓋地,說的全是這件事。


    她驀地想起穆念慈那句——你打開新聞看看就知道了。


    所以這件事,和江臨有關?


    細軟的眉頭微微顰了起來。


    兩件事聯係在一起,便很容易說通了。


    除了江臨之外,還有誰能使得出這麽大手筆?想在司法部門裏打通關係,絕非易事。


    段子矜纖細的手指收攥起來,褐瞳裏閃爍著一絲諱莫如深的光。


    無期徒刑啊……


    監獄是什麽地方,她再了解不過。


    姚小姐頂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一副婀娜多姿的身材,進去會被如何對待,用膝蓋想想也知道。


    無期徒刑還不如直接讓她死了算了。


    倘若真是江臨做的,那他對姚貝兒……可實在是太狠心了。


    這樣想著,段子矜迎上了宋遠達的目光,冷笑道:“宋總,您是聰明人,姚小姐會有如今的遭遇,背後究竟受了何人指使,您不會想不到。您這大早晨跑到我家來質問我,又是什麽意思?”


    不必問段子矜也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這男人就是料定了她段子矜能勸江臨收手,所以才曲線救國,跑來找她。


    宋遠達果然沉著一張臉,沒有迴答,段子矜收起笑容,漫不經心地繞著自己的頭發,“宋總,求人不該是這種態度。姚小姐是不是死在監獄裏,跟我沒有半點關係。就算你不給我什麽好處,至少也得拿出點誠意來讓我看見吧?就這個態度,我還考慮要不要去江總那替你們說說話,你是真小看了我狹隘的胸襟。”


    她的話讓宋遠達一瞬間黑了臉,看著對麵女人滿臉心不在焉、全然沒把貝兒的死活當迴事的樣子,他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本想先給她個下馬威,沒想到卻被她擺了一道。宋遠達平時對人頤指氣使慣了,這會兒壓下脾氣來,話音都顯得僵硬非常,“我拿出誠意,你就願意替我說情?”


    段子矜看了眼客廳裏的穆念慈,心裏斟酌了片刻,道:“下午我再去遠達拜訪宋總,現在我還有其他客人,您先去忙吧。”


    如果僅僅是姚貝兒出了事,穆念慈沒理由來找她。


    這件事肯定也對江臨有影響,她得先聽聽穆念慈怎麽說,才好決定怎麽迴應宋遠達。


    待門外的人走後,段子矜迴到客廳裏,穆念慈正轉著手裏的瓷杯望著她,“看來你已經聽說了。”


    段子矜在她對麵坐了下來,瞥了眼電視裏鬧哄哄的播報現場,皺了皺眉,按下靜音,“你一大早來找我,為的也是這件事?”


    “嗯。”穆念慈放下手裏的杯子,語重心長道,“我不是政法界的人,也不知道像他這樣背後搞些小動作置人於死地的風險有多大,但是他既然做了這件事,以後就難免會被人捏住把柄。”


    段子矜塗過蔻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茶杯的杯壁,過了好半天才道:“到底怎麽迴事?”


    為什麽她不過是睡了一覺的功夫,第二天早晨起來就天翻地覆了?


    “我也不知道。”穆念慈道,“他臨時取消了昨天下午早就約好的心理治療,今天早晨再看的時候就已經是鋪天蓋地的新聞了。”


    段子矜仔細迴憶了一下,臉色不禁有些難看。前天晚上她睡在他家臥室裏,昨天早晨一醒來就被他壓在了床上,後來因為太累,她一直睡到了將近傍晚的時候才起。


    也就是說,江臨對姚貝兒下手,就發生在昨天下午她睡著的那短短幾個小時裏。


    當真是毫無征兆。


    按照正常程序走,從決定提出訴訟到收集材料、等待開庭之間,少說也需要一周的時間。


    可是他以雷霆的手段把姚貝兒帶進法庭裏,僅一個下午就把人強行拘留了,“無期徒刑”四個字更是荒誕可笑,姚貝兒做什麽需要判處無期徒刑的事了?就算段子矜再恨她,也絕對到不了想把她關進牢裏一輩子的地步。


    更何況,槍打出頭鳥,江臨這般濫用私權、幹預刑法,像個暴君一樣把事情做得如此鋒芒畢露,難免會招致不滿。


    這一點都不像是他平時思維縝密、穩重又成熟的作風。


    穆念慈望著她,試探著問:“你是不是在他麵前透露過你恨姚貝兒,或者做過什麽針對姚貝兒的事情?”


    段子矜一怔,莫名想到了那天在慈善拍賣會上的事情,黛色的眉毛輕輕顰了起來,“可能……有。”


    她頓了頓,“我和姚貝兒競拍同一條項鏈,好像也無意間說過希望她去坐牢的話……”


    穆念慈靠在沙發上,揉著眉心,“怪不得。”


    段子矜眉毛蹙得更緊,“但我沒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也沒說過我希望她一輩子待在牢裏,而且……”


    而且她最後把項鏈扔在了垃圾袋裏,其實,就是在給姚貝兒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她選擇彎腰受辱,那段子矜自然二話不說,放她一條生路又如何?畢竟能在媒體麵前,把臉麵扔在地上踐踏,對於姚貝兒這樣清高的人來說,也足以稱得上是汙點,夠她痛苦後半生了。


    穆念慈歎了口氣道:“你稍微表現出一點希望達成某事的苗頭,他就要翻倍地替你完成,他現在的狀態是這樣嗎?”


    段子矜腦子裏一空,莫名想起了昨天她說想吃明月坊的菜,隻點了兩道,結果男人卻給她訂了一大桌的事。


    當時她隻覺得浪費,卻也沒太深想,畢竟以他的經濟條件來講,就算是把明月坊整個買下來都不在話下。


    不過這時候被穆念慈一點,段子矜才覺得好像,確實是這麽迴事。


    正聊著,幹洗店的人便將昨天她脫下的晚禮服送了迴來。一並跟著來的還有一名haute couture的高級設計師,歐洲人,帶了名翻譯,說是江先生特意吩咐她們從法國請來的高定大師,要替她量身定製一批同樣風格的禮服供她挑選。


    段子矜沉著臉要將人趕走,穆念慈卻攔住她,“你現在把人趕走,對他的病情沒有任何幫助。”


    段子矜揚起的手便攥成空拳垂了下來,任她們為她拍照取材,又在她身上擺弄來擺弄去,記錄了一堆尺碼、詳細詢問了她的喜好後才離開。


    客廳裏重新恢複安靜,穆念慈撐著額頭道:“看來他真的偏執到了一定境界,這種情況並不樂觀。”


    段子矜麵無表情,“穆醫生,你要我一直這樣配合他鬧到什麽時候?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對他提出要求,讓他為我完成一些心願。但他如果把我每個心願都誇張無數倍完成,對我來說是種負擔。”


    “負擔”二字讓穆念慈微不可察地目光閃了閃,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女人的臉,好像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似的,語速都慢了下來,“江臨為你做的這些事情,除了負擔以外,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段子矜沒言語,表情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讓穆念慈覺得很為難,就在她沉思該怎麽對江臨進行下一步治療時,卻聽到女人淡淡的嗓音,帶著些不易察覺的輕歎,“穆醫生,其實我覺得,以江臨現在的狀況來看,我已經幫不了他什麽了。在他心裏,最重要的不是我想要什麽,而是他自己想給我什麽。他是在完成他自己的心願,隻不過這個心願剛好和我有關,我阻止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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