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橙色光暈籠罩在她身上,一時間,她的笑容烙在他眼底竟有些灼燙。


    聽到門外汽車發動機熄火的聲音,段子矜不看也知道是誰來了。


    她拍了拍手上零食的碎屑,用小指勾起包帶,掛在肩上,撐著草地站起身。


    她穿著坡跟的涼鞋,被草地裏的硬石頭絆了一下,身子剛晃了晃,就被一隻有力的手臂圈住,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小心。”


    那聲音貼著她的耳朵,惹得她有些不適,段子矜蹙了下眉,“謝謝。”


    江臨卻沒鬆手,隻是垂眸望著她,她馥鬱芳香的身子就貼在他的胸膛上,他沒有溫度的沉黑的眸裏破天荒的蓄著淡笑,“專門換了件衣服,等我接你去吃飯?”


    段子矜抬頭瞧著他,淡淡地笑了下,“要出門,總該換件衣服。”


    這笑容雖淡,可在天邊的濃墨重彩的夕霞中,顯得格外嫵媚和慵懶,足夠牽動人心。


    她沒有故意說這話取悅他的意思,但也沒完全否認他的說法,隻是模棱兩可,一帶而過。


    事實上,這條長裙是她下午去拜訪孟夫人的時候換上的,想起晚上還要和他出去吃飯,便也沒再換迴居家的衣服。


    江臨低眉看著她,漆黑的眸子裏隱隱浮動著什麽,看上去有種溫柔的錯覺,他的嗓音也低低靄靄的,“很漂亮。”


    “謝謝。”段子矜客氣地答,不過從她的神態來看,根本沒把對方的讚美放在心上。


    江臨眼底刹那聚起了淺淺的陰霾,很快,又被他壓製下去。


    男人低沉的聲線稍顯僵硬,“嗯,想吃什麽?”


    段子矜不著痕跡地離他稍微遠了些,看了眼他身後的車,抬手撩了撩著頭發,隨意道:“你帶我出去吃飯,連吃什麽都沒想好?”


    男人牽起她的手,“吃你喜歡的。”


    段子矜垂眸看了眼被他握著的手腕,眉毛微微蹙了下,不自覺就想掙脫。


    但是她還沒有動作,男人就好像預感到了什麽,不動聲色地將手掌握得更緊了。


    就在段子矜陷入思考時,男人的平靜淡漠的聲音已然響起:“想跟我保持距離,這是最好的辦法。”


    她忽然就笑了,笑意幾分泛冷。


    她明白江臨的意思。如果現在掙紮,掙得開掙不開都不一定。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掙開了,也不知道這男人下一步又要做什麽,估計是直接把她抱起來或者圈在懷裏。他說的對,想和他保持距離,被他牽著手反而是最好的辦法。


    她便不再掙紮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麽,嗬……


    江臨把車開到了明月坊,拿著菜單跟侍者溝通著。


    包廂很大,段子矜故意找了個離他比較遠的位置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拿著手機切水果。


    這是很老的遊戲了,不過她這個人很戀舊,習慣了什麽就容易喜歡一輩子,難以去嚐試新的。


    她的整副心神都在遊戲裏,也懶得去聽江臨到底都點了些什麽菜。


    過了一會兒,侍者拿著點好的菜單到她麵前,“小姐,那位先生說讓您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加的?”


    段子矜連“暫停”都沒按,抬頭掃了一眼,就繼續劃著屏幕,“沒有了。”


    侍者,“……”


    她真的看清點菜機的屏幕上都有什麽字了嗎?


    她隨意的態度似乎讓對麵的男人也有些不悅,“悠悠。”


    四平八穩的聲線,蘊藏著她輕易能察覺到的陰沉。


    段子矜歎了口氣,把手機收了起來,從侍者手上接過點菜機,頗給麵子地端詳了好半天,最後還是那兩個字,“沒有。”


    她將點菜機遞了迴去,漫不經心道:“我覺得都挺好,我什麽都吃。”


    侍者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對麵渾身散發著壓迫力的男人,隻覺得包廂裏的溫度都降了好幾度。


    那位英俊冷漠的先生方才點菜時那叫一個事無巨細,從忌口到做法乃至用什麽油都交代他要特別注意,因為和他一起吃飯的女人在飲食上非常挑剔。


    結果到了這位小姐這裏,她一句話“什麽都吃”無疑就是抹殺了男人所有的苦心,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段子矜單手托腮看著衝著侍者笑,“你是新來的吧,看著眼生。”


    侍者謹慎地迴答:“我已經在這裏工作兩年了,小姐。”


    兩年。段子矜的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如果不是心境變得厲害,她幾乎都感覺不到時間已經過了兩年。


    畢竟她在床上毫無知覺的就躺了一年多,於她而言,這段時間就是閉上眼睛再睜開那麽短暫。


    “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她失神片刻,菱唇上明豔的笑意卻始終都在,“沒了,你出去吧。”


    侍者亦是看了她許久,這個女人讓他有種分辨不出年齡的錯覺。她看起來很年輕,托著腮的樣子也帶著幾分俏皮,可是那雙褐色的眼睛裏涵蓋的內容和舉手投足間的成熟風情,卻是一般女孩所沒有的。


    她很神秘,讓人忍不住想探知。


    又因為眉眼間的淡然和嬌懶,所以顯得傲慢,讓人不敢輕易進犯。


    就在他還盯著她看的時候,忽然覺得脖子後麵一寒,側過頭就看到那邊的男人正麵無表情地望著自己。


    眼神涼薄無物,沒什麽情緒可言,他卻莫名覺得心尖打顫。


    “還不出去,是打算上菜以後坐下一起吃?”


    他淡淡的一句話,讓侍者頓時一個激靈,忙不迭地拉開門走出去,關門前急匆匆道:“抱歉先生,是我打擾了。”


    段子矜被他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杏眸彎彎的,璁瓏美好。


    她的如花的笑靨被男人看在眼裏,他的心房都猛地被攥緊了。


    說不上是怎樣一種矛盾的感覺——他喜歡看她發自內心或者不假思索的笑,但又很討厭這種笑是因為別人。


    他已經無法讓她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對他,她不是虛與委蛇就是冷漠不耐。


    這樣的認知像是尖利的爪子紮進他的心髒,撕扯著他心裏的每一寸血脈,瘋狂的嫉妒像毒藥似的,順著血管流入四肢百骸。


    江臨覺得他要病入膏肓了。


    嗬,他早就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了。


    “坐那麽遠幹什麽?”男人開口,除了狹長的眸中有混沌的風浪翻湧,表情和語氣皆是巋然自穩的平靜,“過來,到這邊坐。”


    段子矜轉頭看著他,沒有動作。


    “要我說第二遍?”


    她慢條斯理地開口,笑著道:“我不想過去。”


    男人仿佛早料到她會這麽說,在她說完之後就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她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段子矜倒也沒躲,垂眉,安靜地喝茶。


    茶杯很快見了底,男人從善如流地拎起桌上的茶壺,又給她添上,嗓音微啞,“不躲了?”


    “躲什麽?”段子矜轉著茶杯,看也沒看他,“我不過去你也會過來,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少走兩步而已。”


    原來她早就料到了他會過來。


    男人閉了下眼眸,壓抑著心頭的煩躁和紊亂,臉色也不像方才那麽冷淡從容了。


    段子矜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睨著他,“生氣?”


    “沒有。”他迴答得很快,條理分明,“隻要不躲著我,你想怎樣都可以。”


    段子矜看了他半晌,漫笑著問:“江臨,你就打算這樣跟我耗一輩子了?”


    “嗯。”


    “這樣的狀態是你想要的?”


    她的問題多少讓男人沉默了下,“不是。”


    “那你為什麽還要強求?”段子矜的神色看上去很正常,眉眼間略帶疑惑,好像真的是因為不明白這個問題,所以有此一問,“用盡一切手段把我身邊的人支開,強迫我陪你吃飯,我不情不願的,你自己一頓飯下來也不見得能有多高興。既然兩個人都覺得不舒坦,你為什麽還要強求?”


    江臨望著她,有那麽一瞬間他眼眸裏的霧氣散盡了,段子矜幾乎可以看清他深邃的眼底很多壓抑的痛。


    可是她眨了眨眼睛的功夫,那些深埋在他眸間的零碎的情感很快又沉了下去,他又是那個不顯山不露水,讓人捉摸不透的江臨了。


    “這個問題我問過自己很多遍。”他迴答得極其平靜,“這兩年裏我每天都在問。”


    “那麽答案呢?”


    “答案是就算不惜一切代價,煎熬也好,折磨也罷。”他說到這裏時,語氣裏不經意露出了些許令人心驚膽戰的偏執,“隻要有辦法能得到你,我就不會給你從我身邊離開的機會。”


    他這話徹底嚇住了段子矜,半天她才迴過神來,皺著眉問:“哪怕是我不願意?”


    “嗯。”他答,嗓音暗啞緊繃,“但我會對你好。”


    段子矜荒唐的笑出聲,“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在打自己臉嗎?對我好,你知道什麽叫對我好?”


    “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段子矜斂起笑容,麵無表情,“我想要你從我的世界消失,你給嗎?”


    “我說過很多次了,悠悠。”男人道,“唯獨這件事,不可能。除此以外,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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