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眉目冷峻,五官淡漠的沒有溫度,“理由。”


    段子矜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對身邊的傭人道:“送客。”


    江臨的手從她的臉上撤開,忍著想將她擁在懷裏親吻的衝動,低低笑道:“沒有理由,總該拿出點誠意。”


    段子矜也笑了,她的手指繞著卷曲的長發,白皙的皮膚和栗色的頭發形成格外亮眼的反差,映在男人眼底,莫名妖嬈誘惑。


    “你想要什麽誠意?要我拿錢買他平安?”


    “我不缺錢。”


    “我想也是。”段子矜仍然笑,沒有絲毫意外,“難不成,是讓我陪你睡?”


    男人的眼瞳黑得密不透風,就這樣把她一張嬌俏嫵媚的臉蛋完全鎖在眸中,他性感的喉結動了動,嗓音微啞,“你肯為了他陪我睡?”


    “你當我傻嗎?”段子矜收起了笑容,“我如果真為了他陪你睡,恐怕明天早晨他就和他那倒黴太太一起躺在醫院了吧,江總?”


    “嗯,你不傻。”男人的眼睛裏慢慢泛上些許她看不清也看不懂的色澤,深邃極了,“像你說的,我們離了婚,連可以開玩笑的關係都不是了。你為什麽還要對我提出要求,而我又為什麽還非得答應不可?”


    他沒否認,甚至默認了,段子矜還是沒因此感覺到什麽喜悅,大概是因為他後半句話說得太不得她心意了。


    她笑得漫不經心,“別對孟清平下手,隻是我的建議而已。這不是我對你提出的要求,你也不是非答應不可。想做就做啊,看他不爽就送他也去吃幾年牢飯啊,反正監獄那種地方……比你直接打死他來得還殘忍。”


    江臨卻不說話了。


    他隻是靜靜地望著她。


    如寒山靜水的眉眼,緩緩釀出些許極深的韻味,像是壓抑的心疼,“你在監獄……過得很不好?”


    “忘記了。”男人每句話都是斟酌再三才說出來,她卻輕描淡寫地迴應,“人這一輩子就這麽長,誰還能總活在迴憶裏?高興就記著,不高興就忘了。”


    高興就記著,不高興就忘了。


    如若不是她在遊輪上提起她的婚姻也被破壞過,如果不是她方才說到監獄二字時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睫毛輕顫,江臨幾乎真以為,她什麽都不在意了。


    下一秒,她被男人整個圈在懷裏,他沙啞的聲線貫穿了她的耳膜,“悠悠,那我呢?”


    段子矜沒掙紮,她沒有這個男人力氣大,掙紮了也隻是徒勞無功罷了。


    “那我呢?”男人像囈語般低低地說著,“我讓你這麽不高興,你是不是要把我忘記一輩子,嗯?”


    她的生活裏再沒有他,而他要看著她嫁人生子,或是像今晚這樣——帶另一個男人迴家。


    盡管他知道她和那個男人之間什麽都沒有,他還是覺得心裏那股陰暗的戾氣壓不住地往外冒。


    尤其是那個男人,還自稱她女兒的父親。


    光憑這一點,就把他得罪狠了。


    “江臨。”女人慵懶地抬眸,望著他英俊而幹淨的臉龐,“每日每夜惦記著過去,你活得不累嗎?反正我們已經不可能了,你不如給自己個機會重新開始,找個愛你的人——哦,那個姚小姐呢?她怎麽沒在你身邊?你和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祝你們白頭偕老啊。”


    男人看著她毫不在意的樣子,眉目靜涼而溫軟,說話的語調也輕巧極了,心髒驟緊。


    每日每夜惦記著過去,你活得不累嗎?


    這個問題,不僅他身邊的人、他的心理醫生,就連他自己都問過自己無數次了。


    可是得出來的結果呢?


    累,很累。


    可是比起相忘於江湖,他寧願這樣一輩子累下去。


    如果她死了倒還好,至少他想糾纏都無門無路。


    但是,男人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臉,目光極盡深沉靜斂,話音,卻是自嘲,“悠悠,你就站在我麵前,你讓我忘了你,你讓我忘了你?”


    段子矜看著他,微微笑了笑,“我也可以不站在你麵前。如果你覺得這樣比較容易跨過這道坎的話,我很樂意配合。”


    她說完這句話,就看到男人轉深變暗的眸子,黑漆漆的,像夜色下的海麵,深處是暗湧還是礁石,都無跡可尋。


    就在她平和的目光中,男人放開了她,什麽話都沒再說,轉身離開了。


    段子矜盯著那道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傭人將門關上,她才迴過神,上了樓。


    臥室裏,兩個孩子都沉沉地睡著,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搖籃邊,看著銀耳那張微皺的小臉蛋,不知他做了什麽夢,幹淨的眉心稍稍擰著,眼睛也緊緊閉著,似乎睡得很不踏實。


    段子矜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細膩的小臉,心裏緊繃的情緒總算在這滿室的安詳裏慢慢平靜。


    段子佩忙完工作上的事情,連夜趕迴了鬱城。


    剛到家門口,他就看到了停在馬路對麵的一輛黑色的添越,車身的線條優雅大氣,漆色透著不易接近的冷峻。


    段子佩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這個顏色的添越很少見,黑色是全球限量版,價格也貴得離譜。


    他可不認為這是什麽普通人隨便消遣的起的車。


    而這輛車,此刻就好巧不巧地停在他家對麵。


    段子佩從車上走下來,迎著天邊隱隱泛起青白的天光,走近了那輛車。


    在他看清車裏坐的人是誰之前,車門就先一步被打開了,好像就是為了讓他看見似的。


    段子佩看到那張俊朗而溫漠的臉,眼神忽而變得凜冽,“是你。”


    現在才早晨四點多。


    車裏的男人淡淡看了他一眼,語氣相當冷淡,“有事?”


    段子佩氣得幾乎笑了出來,可墨蘭色的眼瞳裏卻半點笑意都沒有,冷得幾乎結冰,“江總,你把車停在我家樓下,難道有事的不是你?”


    “這條街是你家開的?”江臨不緊不慢地掏出一根煙點上,煙霧很快模糊了他的俊容,整個人顯得更加涼薄,“我想把車停在哪,你也要來指點?”


    “我警告你。”段子佩一字一頓道,“別打她的主意。”


    他昨晚就聽人說了江臨尾隨悠悠、並且擅自闖進了段宅的事情。


    他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這個男人把車停在這裏是因為他家別墅的車庫裏沒有停車位了。


    男人聞言,被西褲包裹的修長的腿從車上邁了下來。站在車邊,微微靠著車身,沉黑如玉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情緒,卻讓人能感覺到裏麵蘊藏著非同小可的內容,“兩年前你對我說那番話,隻是為了讓我的人離開,方便你把她帶走,那時候她還好端端的活著,是麽?”


    饒是他的語調淡然得風波未起,但是段子佩還是聽出了字裏行間的一股子狠勁兒。


    “哦,江總這是生氣了,找我興師問罪來了?”他也雙手抄兜,一副拒不配合的痞子模樣,唯獨俊美的眉眼冷凝如霜,“她確實活著,但也和死了沒什麽區別。”


    男人俊漠的眉峰總算有了些許異常的變化,蹙起,麵色沉鬱,“什麽意思?”


    “她在床上毫無知覺地躺了一年多,不會哭不會笑,不能吃飯不能喝水。天天吊著營養液,渾身插滿各種管子。”段子佩笑得很冷,“和死也不過就是斷個氣兒的差距。”


    男人的臉色更難看了,指尖的煙蒂燒到了手,他卻分毫沒覺得燙,兩指驀地用力,直接用手把火星掐了。


    他沒見過那樣的場麵,卻仿佛能想象。


    忽然就明白了她今天對他的冷漠究竟是從何而來。


    段子佩望著對麵男人不動聲色卻緊緊繃住的五官線條,懶得再和他多做什麽廢話,隻道:“江臨,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她,以後就少來招惹她。沒有你她會過得更好。”


    更好?男人眯了下眸子,“既然這樣,她為什麽迴來?”


    段子佩怔了怔,“你該不會以為她迴來是找你再續前緣的吧?”


    他說著,自己都覺得好笑,唇梢漾開無比嘲諷的笑意,“江總,恕我直言,你真的挺自作多情的。”


    男人聽著他的諷刺,麵不改色,唯獨那雙黑眸晦暗得可怕。


    段子佩上前一步,壓低了嗓音,許是因為嗓音壓低了,所以每個字從他牙齒的縫隙間擠出來的聲音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你別覺得她愛了你八年,就活該被你糟踐一輩子。人都是會變的。她願意捧著你的時候你是一支玻璃杯子,她願意放手的時候,你就是一堆玻璃渣子。有點骨氣就別再糾纏了,你不覺得丟人,我身為一個男人都替你覺得丟人。”


    江臨的手掌猛地攥緊了,小臂上躍出的青筋清晰分明。


    段子佩沒再看他,轉身進了屋。


    男人久久站在淩晨四點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才鬆開了拳頭,抬頭望向段家別墅某扇蓋著窗簾的窗戶。


    微微闔了下眸,他坐進車裏,驅車離開。


    迴到江家,他卻無論如何也難以入睡。


    這已經是他今晚第二次迴來了。


    第一次是虞宋將孟清平送迴醫院後,把他接迴了江家,然後就開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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