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頓了頓,“我再說最後一次,把她交給我。”


    “你是不是真的想見她?”段子佩問。


    男人隻是看著他,什麽話也沒說,眼神卻說明了一切。


    “那你知不知道,她臨死前的遺言是什麽?”


    他的話音一出,四周圍連風都安靜了下來。


    段子佩一步一步走到江臨麵前。


    江臨身後的保鏢們立刻警惕地架起了槍。


    段子佩微微眯了眸,挑眉環視四周,“怎麽,要對我開槍?”


    說著,他張開了手臂,“來啊。”


    男人邃黑的瞳光沉凝不動,就這麽與他對視著,忽然抬手,給了身後的人一個手勢。


    槍手們相互對視一眼,同時將槍放了下來。


    江臨在對方輕蔑的眼神中,上前一步,沉聲問:“她說了什麽?”


    看到他眸中的認真和執拗,段子佩竟有一刹那很想冷笑出聲,“如果她說的是希望姚貝兒下地獄,你同意嗎?”


    男人眉眼一沉,薄唇微開,兩個淡漠的音節卻重得格外有分量,“可以。”


    段子佩怔了不到一秒,哼笑出於溢出了鼻腔,“不必了,悠悠沒有那份害人的心思,到死都沒有。”


    江臨未答,心卻在無聲中被窒息的痛感席卷。


    她沒有害人的心思,到死都沒有。


    “你知道嗎,江臨?姚貝兒曾經匿名舉報過我,害得我差點進了局子,後來你們辦婚宴,她的粉絲在微博上抹黑悠悠的名聲。那時候米藍問過她,要不要讓姚貝兒幹脆徹底滾出娛樂圈,你知道悠悠說什麽嗎?”


    段子佩毫無溫度地望著他,話音不大,卻如巨石壓在江臨心中,“她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她已經比姚貝兒多得到了很多,沒必要讓趕盡殺絕,讓姚貝兒過得更不幸。”


    “江臨,你聽聽悠悠是怎麽做的,再好好看看那個姓姚的女人是怎麽做的!”段子佩邊說,邊逼近了他,目光愈發淩厲起來,“悠悠臨死前確實沒說讓你把姚貝兒怎麽樣,但是如果你真對悠悠一往情深,這個姓姚的女人,你自己看著辦。”


    江臨迎上他的目光,“這件事我會處理,不用你多嘴。”


    “我隻是給你提個醒。”段子佩笑,“怕你貴人多忘事,把d省上上下下血洗一番,卻獨獨忘了這個罪魁禍首。”


    江臨冷漠地看著他,冷漠地擲出兩個字:“不會。”


    “好,那我就放心了。”段子佩單手插兜,微抬了下頭,視線穿過男人的肩膀上方,落在他身後的助理和保鏢們身上,“讓這些人都退遠點,我告訴你悠悠臨死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麽。”


    虞宋看著對麵五官透著凜冽的男人插在兜裏的手,臉色當即就是一變,“先生,這不妥!”


    現在不僅是先生為了太太的死而傷心,段子佩作為太太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更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如果他們撤開了,發生什麽變故,根本來不及上前。


    江臨臉上還是沒有什麽顯而易見的情緒,雙眼似不經意瞥過段子佩的手,眸光在無可察覺時,變得更加幽深寂冷。


    他沒迴頭,隻簡單地對身後的人下了句命令:“都到段宅外麵去。”


    “先生!”


    “出去。”


    虞宋咬牙,“是。”


    他擺了擺手,領著眾人慢慢退出了從雕花鐵門通往別墅的小徑。


    幾十名持槍的傭兵站在馬路邊,包括虞宋在內,皆目不轉睛地望著別墅裏麵的風吹草動。


    隻見刹那間,段子佩從兜裏掏出一件物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左手,格住眼前與他同樣高大的男人的脖頸,急速繞到他身後,右手的物什直接抵住了男人的咽喉。


    院外眾人見狀大驚,同時舉了槍,段子佩冷喝一聲:“都給我把槍放下!”


    虞宋在驚愕中定睛看去,隻見杵在男人脖子上的那件物什正在冬日的月光下泛著熠熠寒光。


    是一把刀。


    他頓時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萬萬沒想到他們派人把段子佩最開始雇來的保鏢都解決掉以後,這個男人會被逼到親自動手的地步。


    他還真有膽子,這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嗎?


    可是被他製住的男人卻未見太大的反應,隻是略略皺了下遠而淡的眉峰,薄冷的唇線抿緊了些,變再也動都沒動一分,他的雙眸漆黑又沉鶩,深不可測的,透過空氣不知道落在什麽地方,眼底情緒藏得很深,絲毫不見慌張。


    就仿佛,那個被拿刀捅著脖子的人、隨時有性命之憂的人,根本不是他。


    段子佩微俯著身子,在他耳邊說道:“讓你的人離開這裏,永遠都別再出現,否則我這一刀下去,你的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男人不為所動,“她臨死前說了什麽?”


    段子佩看了他片刻,沒有理會,眄了眼腕上的手表,對外麵的虞宋說:“五分鍾後我的人開車過來,叫門口這幫人把槍都扔在原地,然後上車。倘若你不配合,就別怪我對他不客氣了。”


    說著,他的刀又深入了幾分,隱約可見刀鋒已經嵌入了男人的皮肉。


    虞宋擰了眉,額間隱隱躍起青筋,他看不清先生過於諱莫如深的表情到底是什麽意思,卻也隻能暫且做主,保住先生的性命要緊。


    於是他轉過頭,對那些傭兵道:“把槍扔在原地。”


    所有人都依言照辦,不一會兒,果然有一輛大巴車開了過來,車上幾個持槍的人走了下來,傭兵們依次抱著頭上了車。


    司機很快關了車門,將車開走。


    虞宋沉了眸,看那車開走的方向,是駛離市區的方向,估計一時半會兒,這幫人是迴不來了。


    但是段子佩到底想做什麽?


    一時半會兒迴不來,不代表一輩子迴不來,除非他有本事永遠困著先生。


    否則等先生脫了困,段子佩的處境隻怕會更為難。


    “你的助理還算識相。”段子佩冷哼。


    江臨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的人全部被帶走,唇翕動,還是隻有那幾個字:“她臨死前說了什麽?”


    節奏,語調,都沒有半分變化。


    段子佩嘴角揚起些許淡而無痕的笑,笑意虛浮在表麵,並不真實。


    他低頭,在男人耳邊小聲說了句話。


    虞宋從段家的大門口,隻能看到小徑上被製住的男人那張冷漠到天塌下來都無動於衷的臉,驀地就變了色。


    最深暗的戾氣翻滾交錯在他的眼底,俊漠眉頭亦是緊皺,倨傲的下巴繃得好像一張拉滿弦的弓,隨時要斷掉。


    段子佩在江臨身後禁錮著他的脖子,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可是他卻在刹那間感受到了四周圍的空氣裏驟然降下來的溫度。


    被段子佩箍住脖子的男人微微闔了眼眸,完全閉上前的最後一秒,虞宋似乎在他沉黑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縷縷濃稠到幾乎要湧出來的情緒。


    那麽深,那麽暗,那麽荒涼而絕望。


    他閉了眼,不到須臾,卻又猛地睜開。


    一切都發生在他睜開眼的須臾當中。


    男人單手鉗住了段子佩的持刀手腕,往外一壓,動作穩準狠,力道之大,虞宋隔著老遠都能聽到關節拉扯的聲音。


    緊接著,江臨轉過身來,一掌將對方的手帶到了地上,把段子佩整個人都掀翻在地。


    手中的遽痛讓段子佩握不住刀,刀子先他的身體一步落在地麵上,被男人價值不菲的手工皮鞋輕輕一踢就踢到了遠處。


    在段子佩倒在地上後,那雙鞋,正好就蹬在了他的手腕上。


    江臨的動作始終有條不紊,可是仔細觀察卻不難發現,每一下,他都用了狠勁。


    段子佩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那隻踩在他手腕上的腳。


    順著熨帖合體的西褲往上去,男人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垂眸看著他。


    那眼神要多陰沉又多陰沉,要多冷漠有多冷漠。


    “你……”


    “她真的是這樣說的?”男人的聲音很沙啞。


    段子佩死死攥緊了五指,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江臨不是被他製住了,而是一開始,就沒想掙脫。


    他的沉默仿佛觸到男人的雷點,鞋底更加用力地將段子佩的手腕往小徑的碎石上壓去,他的眉眼也更加陰鷙,“我在問你話!”


    段子佩心中屈辱萬分,奈何是自己技不如人,他連站起來還手都做不到。


    不過,他卻能在心理上,完完全全擊潰這個男人,“是,她就是這樣說的。”


    在話音落定的瞬間,段子佩的手在男人失控的力氣下幾乎被踩斷。


    然而下一秒,他卻抬起腳,轉過了身去。


    段子佩怔然望著他的背影。


    高大,而又在夜色中,顯得落寞,寂寥。


    虞宋忙從外麵跑了進來,看了眼地上狼狽的男人,又問:“先生,我安排另一批人過來守著。”


    “不用了。”


    虞宋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先生?”


    “走。”男人說完這一個字,修長的腿向外麵邁去。


    虞宋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因而覺得整顆心都好像被誰攥緊,無法唿吸。


    他沒再理會倒在地上,正準備起身的段子佩,急匆匆地追上了男人遠去的身影,“先生,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們的人馬上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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