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藍空茫地轉過頭來,盯著她表情憂慮的臉,怔了幾秒,這才閉上了眼睛,淚水像開了閘似的往下掉,神色痛苦至極,“我哥是我最後的親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他!要是他再出事了,我該怎麽辦?”


    她細軟的眉毛緊緊揪著,好像也把段子矜的心緊緊揪了起來。


    這段時間,她很少在米藍臉上見到這種不加掩飾的情緒。雖然最近也沒發生什麽,但米藍給她的感覺始終都是過於冷靜的,宛如一潭攪不動的死水,讓她覺得,就算真發生了什麽,她也不會有什麽太劇烈的反應。


    但是段子矜明白,那絕對不是因為她對正在經曆的事情毫無感覺,而是她繃緊了全身每一個細胞,死死地壓抑著心裏所有的感覺。


    剛認識米藍的時候,她的心很淺,裝不下什麽事,稍微有點情緒就會溢出來。


    而如今,她已經能做到相當喜怒不形於色,導致的後果就是壓抑得久了,整個人都像現在這樣,潰不成軍。


    她攥了攥段子矜的手,忽然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壓著啜咽的語調,問道:“你還懷著孩子,要不要……迴去休息……”


    段子矜更是心疼,“飛機上睡過了,沒什麽事,你就別擔心我了,嗯?”


    米藍還想再勸勸她,然而她此刻開口說句話都覺得困難。


    “好了,我要是累了就跟你說,阿青會帶我迴去的。”段子矜說完,看了眼副駕駛上同樣麵色沉鬱的男人。


    她其實不太懂,她陪米藍迴國看哥哥,阿青跟過來幹什麽呢?


    他和米藍的關係遠不如段子矜和她親近,對米藍的哥哥好像也沒有太大興趣,隻是露了個臉就要走。


    段子矜不悅地在樓道裏叫住他,低聲道:“你就這麽走了?也太不懂事了。”


    段子佩頓住了腳步,轉過頭來,表情沒什麽變化,眼神裏分明有幾分無奈,同樣壓著嗓音,溫聲道:“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不如先迴老宅收拾間屋子,晚上你想睡大街麽?”


    段子矜這才想起來,她和阿青之前住的公寓在迴洛杉磯前已經退了,她猶豫了幾秒,“好吧……那你先迴去吧,老宅的鑰匙你帶迴來了嗎?”


    她都把住宿的問題忘得一幹二淨了。


    “你懷孕了,我又沒懷孕。”男人低笑。


    語氣裏藏不住的嫌棄讓段子矜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你傻,我不傻。


    她佯裝惱怒地捶了他一下,“趕緊走!”


    段子佩攥住了她的手腕,沒怎麽用力便拉開,淡淡道:“自己還懷著孕,多注意身體,這邊完事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知道了。”


    段子矜再迴到病房時,護士拉開了床簾,她這才看清床上那個帶著頸托,手腳都綁著石膏支架,臉色蒼白如紙的男人。


    他的目光很渙散,完全不像是個清醒的正常人,見到米藍時,眼睛亮了亮,米藍在他的注視下擠出一絲笑,和他說了幾句話,他便睡過去了。


    護士交代了幾句昨晚緊急手術的情況,正說著,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打開,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從外麵疾步走了進來。


    俊美冷漠的男人穿著一身煙灰色西裝走了進來,神情中透著一股疏雲淡月的涼薄。


    米藍側過頭,看到他時,身形微微一震。


    男人亦是睇了她一眼,鳳眸中沉積著深邃的暗芒,表麵上卻全是迷霧,讓人看不清晰。


    他的目光很快從她臉上移開,像隻是無意一瞥,最終落在了病床上,“他怎麽樣?”


    米藍在他低沉而冷清的音色中緩過神來,心裏突如其來的情緒幾乎壓抑不住。


    她站起身來,眼角眉梢皆覆著一層冷冰冰的嘲弄,“你來幹什麽?”


    男人紋絲不動,“看他。”


    “用不著,請你馬上離開!”


    男人看著她刀槍不入、冷豔奪人的側臉,眸色更加沉暗,語氣卻無波無瀾的,“米藍,隻要我一句話,這家醫院都可以跟著我姓傅。你要在我的地盤上趕我走,嗯?”


    米藍的臉色陡然變得很難看,“我現在就帶著他轉院!”


    男人慢慢走到她麵前,俊容上麵無表情到了極致,“你試試。”


    段子矜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間,米藍的眼睛裏差點冒出火來,但被她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她低著頭,話說的很慢,好像每說完一個字都需要深深吸一大口氣才能繼續下去,“傅總,算我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家人!我哥已經這樣了……你還不滿足?”


    男人在她隱隱顫抖的語氣中,身子僵了僵,嗓音亦是低啞透了,“米藍,我隻是想來看他。”


    “謝謝,但是我哥應該不想見你。”


    她剛要轉過身,男人卻猛地伸手攫住了她的下巴,鳳眸裏的寒芒刺進了米藍黑白分明的眼睛裏,“不想見我?那就等他醒了,讓他自己轟我走。”


    米藍愣了一秒,他修長而冰冷的指尖在她臉上,感受著他的指腹摩挲著她臉頰的觸感,她霎時間像是爆炸了一樣。


    皮膚上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她抬手斬開他的手臂,尖聲道:“滾!別碰我!從這裏滾出去!滾!”


    話音一落,連段子矜都愣了,米藍向來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居然也會用“滾”這個字。


    男人吃痛,俊眉輕輕蹙了蹙,卻沒放開手,誰知下一秒,米藍見掙不開他,直接一個巴掌掄了上去。


    段子矜在旁邊目睹了全過程,隨著那一聲清脆驚人的巴掌響,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男人若要躲開,不是不可能,但勢必要放開她。


    所以他沒有放開,就這麽挨下了她一巴掌,俊美非凡的臉上一個格外清晰的巴掌印,看得出米藍使了很大力氣,他的頭都被打得微微偏了過去。


    段子矜光是看著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病房裏的氣壓瞬間變得很低很低,每個人都有種喘不過氣的錯覺。


    傅言眼底的陰霾堆得更重了,被颶風吹得騰起千萬丈,歸於沉寂後,一片黑色沉鶩又鋒利,連眼角的美人痣都顯得寒意湛湛。


    米藍能感覺到他手裏的力道愈發大起來,她的下頜骨疼得厲害,她冷冷地看著他,半分不示弱。


    男人麵無表情,見她半天沒再動作也沒有說話,薄唇翕動,漠然道:“打夠了嗎?”


    語氣裏暗藏的危險讓段子矜的腳步都被定在原地,忘了上前打圓場。


    “一個巴掌怎麽夠?”米藍笑了,眉目生動妖嬈,是段子矜從來沒見過的樣子,戾氣從她的血脈裏往外滲透,“我恨不得殺了你,把你挫骨揚灰呢……”


    她的字字句句都似鋒銳的尖刀刺進男人心底,他的俊顏依舊風平浪靜,放開手,攥上了她的手腕,淡淡道:“先去吃飯。”


    段子矜覺得眼前這一幕實在是有些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不禁出聲道:“傅三!”


    男人轉過臉來,沒有溫度地瞥她一眼,笑得稍稍諷刺,“嗬,舍得迴來了?”


    段子矜不理會他的挖苦,皺眉道:“她是個女人,你能不能有點紳士風度?”


    “紳士風度?”男人看著她滿臉擔憂警惕的神色,不冷不熱道,“我是甩了她一個巴掌,還是怎麽著她了?”


    有必要這一臉他把她朋友欺負慘了的表情?


    段子矜噎了噎。


    剛才被甩了一個巴掌的人,其實是他。


    大概是這個男人給她的印象從六年前就一直是冷漠沉鬱,手段又格**狠毒辣,像一條盤踞在陰暗角落的劇毒的蛇。所以她總是下意識的認為,受傷的永遠都是他周圍的人。


    感受到手掌中握著的女人的胳膊有往外撤的意思,傅言不動聲色地握得更緊,沉沉注視著她寫滿恨意和抗拒的臉,語調淡然得風波未起,“你最好乖乖聽話,跟我去吃飯,否則惹我不痛快,床上那個男人隨時有喪命的危險。米藍,你知道我做得出來,嗯?”


    米藍氣得渾身都在顫抖,“傅言,你別以為你有權有勢就可以對所有人指手畫腳!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失去現在的一切!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事實上,她已經在做了。


    男人聞言,依舊沒有太大反應但他始終用一副不溫不火的姿態麵對一切,而這副姿態,更是挑動著女人的怒火。


    他放開手,撥開她因為激動而淩亂的短發,“我等著。但是在此之前,你隻能先聽我的。”


    段子矜隔著空氣都感覺到了一股極強的壓抑和隱忍。


    不知道究竟是這個男人在忍,還是米藍在忍。


    畢竟,挨打的是他,被罵的是他,痛痛快快發洩情緒的,是她。


    最終米藍還是被傅言帶走了,段子矜在醫院守了一會兒,給阿青打了個電話,那邊沒有接,她蹙了蹙眉,攔了輛出租車迴了老宅。


    這片住宅區治安很好,別墅的門沒有鎖,屋裏卻安安靜靜地空無一人,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段子矜打開客廳的燈,一切都還是爺爺死後的樣子,沒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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