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再醒來時,入目皆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陪床的男人見她睜眼,忙叫她:“悠悠,你醒了?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段子矜用力閉了閉眼,又睜開,眼前模糊的色塊這才逐漸拚成了阿青的臉。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對不起,悠悠,怪我,我……不該那時候吵你休息。”


    他明知道悠悠心重,尤其重感情,還在淩晨打電話給她告訴她老爺子去世的消息,難怪把她打擊成這樣。


    段子矜斷片的記憶仿佛突然湧進了腦海,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掙紮著要起身,卻被段子佩按在了病床上,“你老老實實的,別動了。現在去也隻能看到老頭子的遺體了。”他慢慢地、認真地說,“悠悠,他去世了,這次是真的去世了。”


    段子矜保持著同一個表情,半天才動了下幹澀的嘴唇,“知道了。”


    段子佩的情緒看起來也很不好。


    其實他以為老頭子去世了,他應該會高興,至少應該有卸了負擔一般的輕鬆。


    可是現在非但沒有,反而覺得格外沉重。


    病床上的女人喝了口水,問道:“我睡了多久?”


    “幾個小時而已。”段子佩接過話道,“現在才上午十點,你再休息會兒,下午我們去給老頭子辦手續,一直到葬禮結束都有的忙了。”


    段子矜點點頭,看著阿青站起身來,那道身影英英玉立,竟比印象中高大沉穩了許多,心下不禁又是觸動。


    “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你自己待會兒,能行嗎?”


    “沒問題的。”她應道,“你不用擔心我,有事我會叫護士。”


    段子佩這才放心去了。


    他關門離開之後,病房裏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段子矜愈發覺得那種心慌難以克製,她拿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打開了幾米遠外的電視熒屏。


    倒不是為了看電視,隻是想讓屋子裏有點聲音,多點人氣兒。


    段子矜就打開之後就順手把遙控器扔迴了原處,也沒仔細聽電視裏究竟在說什麽,更懶得調台。


    段子佩沒幾分鍾就迴來了,買了一碗粥和一些爽口的小菜,誰曾想東西放在床頭櫃上時,不小心壓住了遙控器調台的按鈕,牆上的電視屏幕立馬就撥到了下一個台,娛樂頻道。


    姐弟二人一開始都沒太在意,直到電視裏傳來記者播報的一番話——


    “半年前男友出軌一事鬧得滿城風雨,半年後女星姚貝兒苦守愛情的執著令人感動。看來這份感情如今開花結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想知道影後的追愛史嗎?鎖定本台,聽記者為您獨家爆料!”


    段子矜茫然抬頭,褐眸對上了鏡頭裏黑壓壓的人群。


    段子佩聞言亦是停下了動作,迴身看了過去。


    人群裏被圍繞的那兩道身影逐漸清晰,是記者和攝像師擠到了人群中央近距離拍攝。


    左邊那個妝容明豔,樣貌美麗的女人,正是大陸炙手可熱的影後姚貝兒。而右邊那個深沉俊朗,氣質斐然的男人……


    是昨晚將她折騰了半宿的男人。


    仔細看上去,他身上的衣服都還沒換過,還是昨晚那身,怎麽來的,怎麽走的,亦是怎麽出現在屏幕裏的。


    身為影後,姚貝兒的動向從來不缺人關注。尤其是半年前據聽說還是男方出手闊綽地送了17%的股權之後把貴為影後、有才有貌的她給甩了,理由好像還是男方劈腿,這就更是一樁不得了的新聞了。


    現在,這個男人又重新和姚貝兒同框了。


    新聞熱度一下子被炒到前所未有的高。


    段子佩臉色一變,拿起遙控器就要換台,卻被病床上的女人沒怎麽用力就輕易攔下了,“著什麽急,聽完。”


    她的神色平靜得簡直不像話。


    段子佩蹙眉盯著她,卻又聽到電視裏有記者問她:“姚小姐,請問就這次的感情風波,你有什麽想法?”


    姚貝兒緋紅的唇輕輕一揚,笑容得體,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態,連言語都顯得很寬容,“男人麽,總要經曆一些什麽,才知道誰最珍貴。”


    話筒遞到了她身邊的男人那裏,可不管記者問什麽,男人始終是滿臉事不關己的冷漠,薄唇緊抿著,鷹隼般的黑眸裏隱隱浮動著陰霾。


    好像很反感隱私被扒似的。


    段子矜眯著眼睛看了電視裏的男人一會兒,隻覺得昨晚被他摸過的皮膚都像淬了毒物般不舒服。


    原來急著從她這裏離開,是因為有其他要緊事嗬。


    無端又迴憶起昨天傍晚吃飯時,男人和姚貝兒有說有笑的樣子。


    段子佩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關掉了電視,這次她沒再攔著他,他反倒有些緊張起來了,“悠悠……”


    “嗯?”段子矜從沉思中迴過神來,抬眼瞧著他,表情波瀾不驚的,見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她倒是先開口問了,“醫生說沒說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段子佩怔了怔,“明後天,沒什麽大礙,醫生說你就是太累了。”


    “哦。”段子矜淡淡應了聲,“你手裏接的片子差不多拍完了吧?”


    “差不多了。”


    段子矜點了下頭,又道:“給爺爺下完葬,過了頭七,我們就迴美國吧。”


    段子佩動作一頓,放下手裏的碗碟,俯下身子,深深地打量著她的臉,仿佛要把她哪怕一丁點的言不由衷都找出來。


    可是他失敗了。


    她看上去很坦然,很冷靜,很從容。


    濃黑俊長的眉毛輕輕一皺,他低聲道:“我先說明我的立場。我尊重你的一切決定,和這裏徹底斷了聯係也是我一直以來就希望你做的事。但是悠悠,電視上說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他剛才也沒表態不是嗎?圈裏的娛記什麽德行我最清楚,你既然等到了現在,沒理由為了那些娛記寫的捕風捉影、真假難辨的八卦新聞就徹底放棄,你說呢?”


    “不是為了那些娛記。”段子矜低頭瞧著自己的手指,安然道。


    “那是為了什麽?”


    段子矜慢慢活動著手指,語調和語速始終聽不出變化,“因為我心裏不舒服。”


    自從江臨與她說完他的心裏話之後,段子矜就拋開了自己的高傲和自尊,像個小尾巴似的纏著他,忍受他的冷言冷語。


    雖然這些並沒有江臨在她麵前忍受的多,但最讓段子矜心裏紮了根刺的是——她無法接受這些事一起發生。


    他不願意聽她解釋,一次次對她惡語相加,在她累極的時候不顧她懷有身孕,硬是要和她發生關係……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阿青,他說他累,我也很累。”段子矜平靜地闡述著,像在講別人的故事,“尤其是今天早晨接到你的電話說爺爺去世的時候。”


    那時候,她傻子一樣地光著腳跑出臥室,隻想看到江臨的身影,隻想抱著他痛哭一場……


    打開房門看見的卻是唐季遲。


    而他呢,卻和別的女人成雙入對出現在緋聞八卦裏。


    挺好。


    段子佩的心裏“咯噔”一聲,他握緊了女人的手,嗓音沙啞,“悠悠,是我不好,早晨我不該吵你休息。”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爺爺去世如果你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我,那才是你的錯。”段子矜拍了拍他的手道。


    “穆念慈不是說過,你能催眠他,說明你們之間存在著很深的信任嗎?”段子佩皺眉,“現在是他信你,你卻不信他嗎?”


    “我沒不信他。”段子矜微微一笑,柔軟的話音,溫靜的笑意,“你知道我愛他,愛逾性命的愛。我很願意給我們這段不可能的感情更多的可能,但是阿青,這次不一樣。一個女人對男人的需要,就像跳傘者對降落傘的需要。如果我要的時候他不在,那他以後也不必在了。況且……”


    她頓了頓,笑歎,“我不是說,過了頭七再走麽,還有七天,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段子佩怔然。


    過了許久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


    她點頭接過他的話,淡然道:“隻要他在這七天裏主動跟我解釋清楚,給我一個真誠的、我能接受的理由,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段子佩坐在了她的床邊,把即使懷了孕也削瘦得不成樣子的女人摟在懷裏,歎了口氣,低聲道:“悠悠,你哭吧。”


    段子矜茫然抬起眼簾看他,好笑道:“哭什麽?”


    “我上次見你這樣,是爸媽去世的時候。”


    那時她也是現在這副模樣,冷靜得不像話,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


    其實悠悠是個被嬌慣壞了的女人,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露出自己強勢的一麵。


    因為她的強勢,太冷靜,太克製,好像在透支她的生命。


    後果就是她需要自己在心裏,用很久很久的時間來修補一次強勢所留下的創傷。


    段子矜靠在他懷裏,輕輕地笑出聲,“沒事啊,我沒事……我就是累了,想睡會兒。”


    段子佩刹那間摟緊了她,然後又緩緩鬆開。


    “那你睡,我在這裏陪你。”


    她沒推脫,拉著被子躺下來,剛閉上眼卻又睜開,一句話在唇齒間打了好幾個彎,才問出口:“昨天,爺爺走得……不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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