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佩目光陡然一寒,女人卻仿佛知道他要有所動作似的,突然抬手攔了他一下,抬眉迎上段蘭芝那張氣得扭曲的臉,“周夫人,我叫你一聲姑姑隻是看在你和我爸都姓段的份上,這些年來捫心自問,我沒給你們周家添過半點麻煩,你亦沒盡過一個長輩應盡的義務。今天如果爺爺出不了手術室,我和你們周家的關係就到此為止,不管我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他都沒有認識你的機會。你又何必替我cao心?”


    “我沒盡到長輩的義務?”段蘭芝冷笑,“你這些年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你爺爺的錢,那都是你爺爺要留給我的錢!你要是真想跟我斷絕關係,可以呀,把你欠我們段家的都還清楚!父債子還,你爹媽那份你也一並都還迴來!”


    唐季遲都快聽不下去了,他俊朗的眉峰疊起了千溝萬壑。


    所謂“在鬱城有頭有臉”的段老爺子怎麽會生出這樣一個潑婦似的女兒?


    可是她這話一說出來,段子矜卻突然沒了聲音。


    段子佩忍無可忍道:“段蘭芝,你適可而止,別給臉不要臉!我爸媽欠你們什麽了?”


    “欠我們什麽了?”段蘭芝布滿魚尾紋的眼角微微上挑,涼薄的嘲弄忽然間毫發畢現,她朝著段子佩護在身後的女人揚了揚下巴,“你讓她自己說!”


    “悠悠?”段子佩迴過頭來,皺眉望著她。


    段子矜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收攥起五指,猶豫了很長時間,才語速極慢地開了口:“當年爸***婚事,爺爺不同意……他們是偷偷離開的。”


    這些事,阿青遠在美國並不知情,可她卻是從小聽段蘭芝和段老爺子嘮叨到大。


    原本段家也算得上富足,段老爺子給自己的大女兒和小兒子分別訂了一門親。可沒想到在訂完婚不久,段子矜的父親卻讓另一個女人、也就是段子矜的母親懷了孕,並且下定決心隨她離開。某個清晨,他們收拾好東西準備遠離這座城市,結果在過馬路時,迎麵開來了一輛來不及刹車的轎車,差點撞上段子矜姐弟倆當時懷著孕的母親。


    小兒子離家出走的事,不知怎麽傳到了段老爺子的耳朵裏,他匆匆趕來,正好見到這一幕,想也沒想便推開了那個女人,自己卻被那輛速度極快的轎車撞出了幾米遠。


    為了給段老爺子治病,段蘭芝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嫁妝。可是段老爺子還是就此落下病根難以痊愈,而段蘭芝也終於因為花光了嫁妝錢,不再被原本訂了婚事的夫家所接納,含恨嫁入了平凡普通的周家,過起了一生cao勞的生活。


    即使父親對爺爺不抱愧,段子矜和段子佩也必須為了當年段老爺子的舍命相救而感激。


    如果不是他犧牲了自己的身體,甚至犧牲了整個段家富足而穩定的生活,她和阿青早就會隨著母親喪命在二十六年前。


    後來段老爺子思念兒子心切,卻又痛恨兒子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所以要了龍鳳胎其中一個孩子過來撫養,便放他們夫妻離開了。


    再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段蘭芝的眼裏終於漫上了水光,她轉過頭去,仰著頭不讓眼淚落下來,可是手裏的包帶卻快要教她活生生捏斷了。


    段子佩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不敢置信地望著急診室緊閉的大門,久久也說不出一個字。


    父母當年的“任性而為”,毀了整整一大家的命運。所以段蘭芝費盡心思撮合悠悠和唐季遲,一心想讓她嫁入豪門,是不想讓她過自己如今的苦日子,還是為了其他什麽?


    段子佩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多年鑄造起來的內心世界好像在頃刻間天塌地陷。


    可,話說迴來,追求愛情有什麽錯?


    說到底……究竟是誰的錯?


    “段悠,我告訴你,你肚子裏這個孩子絕對不能是個沒爹沒姓的野種!”段蘭芝咬牙道,“如果真的是,你現在立馬去把它打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當年段子矜母親也是未婚先孕才導致了這樣一場悲劇,段蘭芝在提到“野種”二字的時候,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段子矜在她嚴厲的目光中下意識護住了小腹,冷淡的細眉皺了起來,語氣平緩、堅定:“它不是野種,我要把它生下來。”


    “不是野種?那你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現在就要見他!如果他不娶你,這個孩子你也不能留!”


    “我……”


    話沒說完,急診室的燈“啪”地滅掉了。


    幾人同時臉色一變,再沒心思關心孩子的事,紛紛往急診室大門看去。


    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瞬不眨地盯著那裏,生怕一個眨眼就錯過什麽。


    片刻後,隻見醫生推著渾身插滿管子的段老爺子出來。


    他摘下口罩,抬手擦了擦頭上淋漓的汗,在眾人的注視下,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救迴來了。”


    也不知是沒站穩,還是先前情緒繃得太緊,此時一放鬆,段蘭芝竟軟軟地在急診室門前跌跪下去,口中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護士趕緊過去把家屬攙扶起來,醫生有條不紊地叮囑道:“還有三天的危險期,老爺子我們就先送進重症監護室裏了,如果能熬過三天,之後我們再看情況。他好像還有意識,家屬先跟他說兩句話吧。”


    段老爺子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眼神卻在一片迷蒙中,朝著段子矜的方向投來。


    她心裏一沉,連忙推開阿青走了上去,看到這二十多年來都對她惡語相加的老人就這樣毫無生氣地橫在自己麵前,段子矜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一聲“爺爺”叫出來,眼淚卻比聲音來得還快。


    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情緒起了波動,周身連著的機器也都“滴滴滴”地響了起來。


    段蘭芝一驚,順著老人的目光看過去,卻發現他在虛弱中直直地盯著段子矜凸起的小腹。


    孩子。


    真是段家一塊挖不去的瘡。


    段蘭芝恨得要對段子矜揚起巴掌了,“你爺爺都這樣了,你還打算瞞著我們到什麽時候!”


    段子矜心亂如麻,望著老人唿吸機上越來越多的霧氣,腦子一片空白,隻咬唇道:“孩子的父親……”


    “是我。”


    清淡的嗓音,不容置喙的口吻。


    段子矜愕然迴頭,隻見身後西裝革履的男人上前一步,握住了老爺子的手,“爺爺,我姓唐,叫唐季遲。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對不起悠悠的事情,也一定會對她負責。其他事情,等您身體好了以後我們再商量。”


    段蘭芝震驚地望著他,“是你?”


    也許是聽懂了他的話,也許是累了,老人終於閉上了眼睛,昏睡過去。


    樓道的拐角處,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舉起手機,邁步朝外麵走去。


    電話接通時,男人壓低了聲音道:“先生,我是周亦程……是,確定段小姐是安全的,是段老爺子這邊出了事,所以她才急著離開,您別擔心。”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周亦程忙道:“負責段老爺子身體的醫生是我們半年前從上海調來的專家,老爺子剛從急診室出來,情況暫時還不清楚。”


    那邊又說了幾句什麽,周亦程臉色有些為難地迴頭看了一眼急診室門口的幾人,“是,是唐先生送她來的,現在還在一起。”


    說完,他安靜地等了幾秒,而後迴答道:“段女士倒是沒因為老爺子的病情為難段小姐,不過他們剛才……”


    男人聽出了他話裏的猶豫,“剛才什麽?”


    這聲線透過無線電波傳過來都能讓人感覺到寒徹心扉的沉冷,周亦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總算知道為什麽虞宋不愛接這種苦差事了,“剛才,段女士因為段小姐懷孕的事情有點生氣,還問了孩子的父親是誰……”


    電話那頭驟然陷入一片死寂。


    安靜得連唿吸聲都聽不到。


    良久,才聽到男人略有些渾濁的唿吸,隨之而來的還有幾乎沒什麽波瀾的語調,“她說什麽?”


    “唐先生說是他,段小姐……沒否認。”


    處理完醫院的事情,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


    段子矜知道對於阿青來說,今天讓他知道的事情有些難以承受。


    畢竟這一家人對他而言,不過是遠在大洋彼岸、四五年也見不上一次麵的親戚,要讓他在一夜之間對他們產生血濃於水的感情,很難。再加上段老爺子從小對她的嚴厲和刻板他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作為她弟弟,對那一家人滋生負麵情緒是自然而然的事。


    更何況哪怕是阿青偶爾才迴國見他們一次,段蘭芝都從沒給他擺過什麽好臉色。


    可是現如今卻突然告訴他,你討厭了整整二十六年的人是你的救命恩人。


    段子矜原來不想把這份沉重的責任壓在他肩上,畢竟受了爺爺十幾年照顧的人不是他。僅僅因為在娘胎裏受過老爺子一次恩惠,就要忍著老爺子古怪的脾氣給他養老送終,這對阿青來說,本來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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