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廢話。


    她光是看著就覺得疼,他又怎麽會不疼?


    江臨卻出手攫住了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胸前的那道疤,低啞的嗓音像是蠱惑,可卻又處處透著無情,“怎麽,你也覺得殘忍嗎?”


    段子矜沒能理解他的意思,怔然掀起眼簾瞧著他。


    男人手裏卻驀地用了力道,捏得她的下頷骨生生的疼,“挖走一個人的心,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嗎?”


    段子矜好像懂了他下半句話是什麽,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如紙,瞳孔也空洞得厲害,“江臨……”


    “別害怕。”他深而綿長的聲音繞在她耳邊,明明在笑,可是段子矜感到得卻是沁入骨髓的冰冷,“你為什麽要害怕?你和醫生做了一樣的事,不該露出這種表情,嗯?”


    你和醫生做了一樣的事。


    什麽事?挖走了他的心嗎?


    段子矜搖頭,“不是,不是那樣的,江臨……”


    男人慢慢斂起了笑意,俊臉上再也看不到什麽表情,他伸出手,一顆顆將襯衫的扣子扣好,“是什麽樣的,我不關心。”


    段子矜猛地攥住了他的衣袖,“我可以解釋!”


    “我沒時間聽你解釋。”江臨打開了車門,門外兩道挺拔高大的人影立在那裏,二人正以極其沉鬱的目光望著這邊,“下車吧,你弟弟和你的……在等你。”


    段子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公寓的單元樓下,是阿青和唐季遲二人站在路燈投下的一片燈光中。


    阿青好像很惱怒,下一刻就要衝上來似的,反觀旁邊的唐季遲,臉色深諳,厲色卻藏得不顯山不露水。


    “悠悠,下車!”段子佩幾步走上來,打開另一側的車門把她拉了下來。


    段子矜甩開他的手,繞到男人那一側,按住他即將關車門的動作,“江臨,我有我的苦衷……”


    男人淡淡笑了笑,“段子矜,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段子矜一震,眼裏浮上一片霧氣,“明白什麽?”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而你每一次都選擇瞞著我。”男人道,“如果你覺得分手是你的主意,那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就算你不和我分手,我也不打算一輩子和一個滿口謊言的人在一起。你記住,現在,是我甩了你,懂嗎?”


    段子矜腳下一個踉蹌,他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擊碎了她。


    段子佩早已聽不下去了,扶住她的身子,怒道:“江臨,你少給我唧唧歪歪!你能坐在這,你能活下來,你以為是因為誰?”


    “因為她?”男人岑薄的嘴角稍稍牽起一個弧度,譏誚道,“還是因為你?”


    段子佩怒得握緊了拳頭,眼看著就要打上去,卻被懷裏的女人一把攥住,她的眼神很冷,也很堅定。


    “阿青,你敢動他一下,我就當沒你這個弟弟。”


    “嗬,好!”段子佩一腳踹在了麵前價值不菲的車上,車身晃了晃,虞宋驚得趕緊跑迴來,車裏的男人卻巋然不動,連眉頭都沒皺一分,好像根本也不拿麵前的鬧劇當迴事。


    段子佩墨蘭色的瞳孔裏快要燒出殷紅的火焰,那色彩詭厲得讓人膽寒,“段悠,你真好!算我今天白給你出頭,算我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跟你投在一個娘胎裏!”


    “段青!”沉冷的嗓音插了進來,是唐季遲快步走上前,拽住了他,“你閉嘴,少說兩句!”


    他站的最遠,看得也最清楚,在場唯一的女人,也是這場鬧劇的女主角,抿著嘴唇,臉色幾近透明,在聽到段子佩那番話的時候,褐瞳中最後一點希冀似乎也滅得幹幹淨淨了。


    可是她放開了所有人的手,筆直地站在車前,削瘦的臉上抽絲剝繭般,漾開層層疊疊的冷傲。


    “江臨。”段子矜的聲音不大,甚至還有些沙啞,每個字卻都咬得很清晰,“我接下來的問題,你想好再迴答。”


    男人這才側過頭來,無波無瀾地睨著她。


    “是不是今天我說什麽都沒用了?”


    男人沒說話,那表情卻分明是種無聲的迴答。


    段子矜攥緊了纖細的手指,唇梢挽著淺淺的笑,“現在是你要甩我,你確定嗎?”


    你確定嗎。


    男人俊漠的眉眼沒有半分動容,還微微垂下些許,冷笑,“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你會後悔的,江臨。”段子矜直言道,“你會後悔的。”


    “就像你如今一樣嗎?”男人抬頭眄了她一眼,語調淡淡的,可是話,卻仿佛帶著無窮無盡的深意,“當初所做的事,你如今後悔了?”


    “我不後悔。”段子矜一個字一個字宛如鑿在了他心上,褐瞳中揚起的水霧,氤氳著某種悄聲無息的撕心裂肺,“江臨,你記住,當初我所做的事,我永遠不會後悔,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那樣做。”


    這話不僅讓江臨的臉色沉了下去,亦是讓周圍的二人同時怔住。


    她不會後悔。


    她從不後悔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一個讓他能活下去的機會。


    男人諱莫如深的黑眸落在她的臉上,薄唇動了動,最終卻隻留下一句:“你的決定從來都隻是你一個人的。而我隻要無條件的跟隨,服從,包容就可以了,是麽?”


    段子矜自嘲一笑,“你不相信我?你不信我永遠都不會害你?”


    男人麵無表情,“我信不信你,你不知道嗎?”


    段子矜如遭雷擊。


    是啊,他信不信她,她就算以前不知道,過了今晚,也再清楚不過。


    可是,“那為什麽……”


    “我也是人,我也會累。”江臨看著前方,清雋寡淡的眉目竟真的覆著濃濃的一層疲倦,不知究竟是什麽事情讓他累到了如此境地,但很快的,又恢複冷硬和淡漠,“就像我想聽的時候,你不想說一樣;不是你想說的時候,我就願意給你這個機會。”


    段子矜怔然看著他。


    男人牽起嘴角,卻不是在笑,“你剛才說永遠不會為你所做的事後悔。難道不是在告訴我……如果有下一次,你還會這樣做嗎?”


    段子矜無言以對。


    “既然如此,何必勉強。”男人收起嘴角的弧度,俊臉上隻剩下初次見麵時,那遙不可及的疏遠。


    “段子矜,分手吧,我們彼此放過。”


    夜幕中,深沉大氣的勞斯萊斯奔馳在鬱城的公路上。


    即使已經過了午夜,道路上車少得可以將速度飆上180,虞宋還是小心翼翼地慢慢開著。


    這種小心翼翼是從他心底升起的,牢牢地控製著他的情緒,讓他在整個迴程的路上都覺得束手束腳。


    “先生……”憋了很久,他終於還是叫了後座上的男人一聲。


    從上了車,那男人就始終在閉目養神,可是英俊的眉宇間那深深的溝壑卻從未消去過。


    先生有多寵愛段小姐,所有人有目共睹。


    先前關於先生和她分手的傳聞,無論別人傳得如何如何逼真,虞宋都半信半疑。


    因為他天天跟在先生身邊,先生的心思,他甚至比周亦程還要清楚。


    可是今天……


    他算是親眼見證了這場“盛大”的分手儀式嗎?


    明明和他無關的事,他卻莫名覺得心髒疼得厲害。


    明明是先生甩了段小姐,他卻覺得後座上那個男人此刻心中的沉鬱不比任何人少。


    男人聽到他的輕喚,沒有睜眼,卻淡淡給了一個字音,“嗯?”


    虞宋沉默了片刻,道:“先生,我是您的手下,我自認為不夠格像邵總、商總和傅三爺那樣和您稱兄道弟,但是……”


    江臨這才睜開了眼睛,透過後視鏡看過去,虞宋不禁驚愕。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黑的眼瞳如滴了墨,眼白卻滿是令人恐懼的猩紅。


    而他的神色又淡漠如寒山靜水,波瀾不驚,“你想說什麽?”


    虞宋低下頭,握緊了手裏的方向盤,“沒什麽。”


    江臨卻淡淡笑了,“想讓我跟你說說心裏話?”


    “不敢,先生。”


    “沒什麽不敢的。”江臨枕著後座,隻覺得胸口處那道傷疤火辣辣的疼,他之所以一直閉著眼睛,無非就是因為閉上眼,還能感受到她的指甲劃過他的傷口那一瞬間的痛。雖然是痛,卻好過這樣漫無邊際的空虛。


    “虞宋,不瞞你說,比起亦程來,你待我更親。”後座上的男人說著這番話,語調沒有起伏,卻讓虞宋莫名紅了眼眶,“我心裏的話太多,一時間說不完,但我卻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先生,您說,就算是赴湯蹈火……”


    後座上的男人抬了下手,止住了他的話,“別答應得太早,這件事非同尋常,你聽完再做決定。”


    虞宋頓了頓,點頭。


    “替我去歐洲查一件事。”他道,“一件可能讓你有性命危險的事,你願意嗎?”


    虞宋坐直了身體,神情微僵,“是什麽事,先生?”


    “是一宗國際上販賣兒童的大案。”男人狹長的雙眸中漂浮的情緒慢慢沉澱下去,眼睛如幽深的古井,不可見底,“有人秘密從戰亂國度買下了許多兒童,帶迴歐洲,不知道做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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