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下意識看了眼那邊輪椅上的人,正碰上唐季遲也正對著她的臉。隻是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墨鏡遮住了,她一時間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看她。


    正愣著,又一個女人從正廳的大門裏走了出來,她的穿著很複古,但不是歐式的複古,而是女式唐裝,盤扣,繡花鞋。綢緞麵上的花葉繡工精細,襯出了主人與眾不同的氣質,一頭烏黑的長發盤在了腦後,怎麽看都和這座充滿著西式風格的建築格格不入。


    段子矜看到她的瞬間,不知怎麽的,眉心突然一跳。


    待女人稍稍走近些,她才看清她的五官,清秀典雅,端麗大方,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許多痕跡,卻依稀能透過眼角的紋路看出她年輕時的風韻。


    而她……竟與段子矜身邊的男人有幾分像!


    在那女人邁出正廳的大門、完全被陽光照亮的刹那,她就感覺到攬住她那隻手臂肌肉緊繃在了一起。此時那個女人正緩步朝這邊走來,段子矜側頭看著男人結了冰似的眉眼,滿心的驚疑揮散不去。


    如果不是她知道江臨的母親早已故去,恐怕要一位眼前這位中年婦女是他的母親了。


    江臨的反應更是直接,不待那女人走到他麵前,他便摟著段子矜迴過頭去,伸手拉開車門,將她塞了進去,自己也坐了進去,而後重重關上了車門。


    女人的腳步停在那扇車門外一米的地方,稍打了粉底的臉,顯出了一種莫名的尷尬和蒼白。


    段子矜奇怪地扯了下男人的衣袖,“那人是誰?”


    江臨卻沉著臉色,一言不發,好像很不願意提起這件事。


    在場所有的人都表情各異地望著這一幕,江姍更是直接噤聲不與輪椅上的男人交談,小步跑了過來,沒有在江臨那一側停留,反倒跑到段子矜所在的一側敲了敲車窗。


    她知道le


    一定不會在這時候給她開門開窗,因為門外就站著那個讓他深惡痛絕的女人,所以她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從段子矜這邊下手。不出所料的是,段子矜雖然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車窗降了下來。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在她伸手去開窗的瞬間,表情明顯更冷了,薄唇亦是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都散發著陣陣寒氣。


    “謝謝。”江姍匆匆跟段子矜道了聲謝,目光越過她落在男人臉上,“le


    ,你在家裏這樣,到了獵場可不行。”


    江臨眯了下眼眸,半晌才淡漠地開腔:“說完了?”


    “le


    !”


    江姍明顯還想再勸他幾句什麽,忽見男人握住了女人的手。


    “以後不要隨便誰敲你的窗戶都給開,知道嗎?”


    他的話語聽著像是斥責教育,語調卻是溫淡如水的平靜。


    段子矜明白他是不高興了,但看江姍滿臉憂色,她夾在中間兩邊難做,斟酌了片刻,對江姍歉疚一笑,將車窗重新關上。


    江臨長臂從她背後伸了過去,鎖住了她那一側的車門後,就自然而然地攬住了她的肩膀,把女人帶進了自己懷裏。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黑眸微闔,滿臉疲倦。


    段子矜自然感覺到了他身上那突然變得黯然的氣場,歎道:“江臨,你是不是又打算瞞著我?”


    “這是江家的事,和你我無關。”男人俊長濃黑的眉毛蹙成了深深的線條,“也不會影響什麽。”


    段子矜懂了他的意思。


    他先前瞞著她的,都是會影響他們感情的事,比如他有未婚妻、而未婚妻就是nancy的事。而這件事,與他們的感情無關,不會影響什麽,又因為牽扯了江家,所以他不想說。


    沉默了許久,江臨聽到女人平靜的嗓音,像羽毛劃過他心尖,攪動著他心裏沉重的情緒,“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家這本經格外的厚,我沒有想要探聽的意思,隻是不希望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除了抱著你什麽都做不了,連開口安慰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江臨的脊背一僵,慢慢挺直,手也將她拉遠了些,沉聲道:“不是不想告訴你。”


    隻是不知該怎麽說出口。


    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主動提起過,連玉城、伯暘他們都不清楚。


    可是轉念一想,眼前卻又浮現出她在佛堂裏,一筆一劃認真抄著經書的樣子……


    他轉頭看向窗外那個女人,語氣淡漠道:“她是willebrand子爵的第二任妻子。”


    段子矜沒料到他會突然講起這些,忙湊近了些,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幸好車窗上有深色的貼膜,外麵的人很難察覺車裏的人在看她。


    willebrand子爵,那不是他的父親嗎?


    段子矜皺了皺眉,她沒見過有人會用這麽生疏的方式稱唿自己的父親。她知道江臨和家裏關係很不好,可就算再不好,他也還會管江逢禮叫一聲二叔,管江老爺子叫一聲爺爺。那麽其實他心裏最膈應的人,是他的父親?而且原因,極有可能是他的母親!


    段子矜覺得思路越發清晰了。


    如此說來,門外那女人該是他的“繼母”才對。但若是繼母……


    她擰眉看著打量著那個女人,又看了看江臨那張與她有幾分神似的臉,低聲道:“你和她……很像。”


    “不像。”江臨打斷她,“我像我母親,而她……”他的口吻染上幾絲嘲弄,“她現在的樣子,也像我母親。”


    段子矜驀地懂了什麽,震驚地問:“你父親,在你母親過世之後,娶了個和她很像的女人?”


    那什麽叫現在的樣子?莫非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


    江臨的眸光緩緩陰鷙起來,“他隻是需要一位賢惠溫柔的妻子,江家亦需要這樣一位主母。至於你現在看到的這幅皮囊,是他讓人照著我母親的樣子,一刀一刀整出來的。”


    段子矜啞然失語。


    一刀一刀……整出來的?


    她表麵上很鎮定,心裏卻在不停地顫抖。


    視線重新望向那個女人,怎麽也想象不到,那張臉,竟然真的是美人畫皮。


    江臨笑了笑,“是不是覺得那個男人牲畜不如?”


    段子矜握住他的手,“你父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八年前,我母親在一場動蕩中為了willebrand家犧牲。”江臨提到這件事時,表情平靜得沒有起伏,口氣也平靜得沒有溫度,但不知怎麽,段子矜竟從這沒有起伏和溫度的敘述中聽出了一絲揪心的疼痛。


    “那個男人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了他麵前,倒在了血泊中,可是他什麽都沒有做。”


    段子矜想象著那時的場景,不禁皺眉,“那時候……你在哪裏?”


    江臨頓了頓,車廂裏安靜得連唿吸的聲音都沒了。


    他的不迴答,反倒讓段子矜知曉了答案。


    父母去世的痛苦,她了解,光是去領他們的屍身就讓她整個人近乎崩潰。而他呢,他親眼見證了母親慘死在他麵前,又該是何種心情?


    她無法設身處地,將自己置於那個場景中。隻能用纖細的十指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攥成了拳,硬得像塊石頭。


    “我想去救她。”江臨的嗓音沙啞得仿佛被撕裂,“我想去救她,可是他的人攔著我,他把我綁在車裏,扇了我一巴掌,他說我如果我從車上下去,willebrand家的立場會因此而變得難堪。”


    段子矜在不及他萬分之一的煎熬中,忽然後悔提起這件事。


    她不想在他難過的時候隻能抱著他,連開口安慰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可是他把這些事情講出來的時候,她不也是隻能抱著他,不知所措嗎?


    “不說了,江臨,不說了。”她勾住男人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急促而紊亂地吻著他,“我不想聽了,你也忘了它,忘了它!”


    男人的身體緊繃了須臾,亦是按住她的後腦,深深地吻住了她。


    像絕處逢生,像即將死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放開她時,女人的唇已經紅豔如浸了血,深褐色的眼底亦是波光瀲灩,嫵媚而嬌柔。


    車廂裏溢開低啞而粗重的喘息,縱然車裏隻有他們兩個,縱然車外的人看不到裏麵的情景,她還是羞得埋進了他火熱的胸膛。


    男人沉默片刻,問道:“不想聽了?”


    段子矜搖頭,又握上他的手,垂眸道:“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事。”


    這樣的秘密,他瞞著也比講出來好。


    男人盯著她深栗色的發頂,淡淡道:“遲早都要讓你知道的,若我不親口講給你聽,到了圍場你從姍姍那裏聽見,怕是又要鬧情緒。”


    段子矜抬眸看他,“江姍?她為什麽要告訴我?”


    “為了讓你勸我。”


    “她怎麽敢確定我一定會幫她?”段子矜撇嘴。


    “如果你不幫她,受桎梏的反而是我。”


    段子矜疑惑道:“什麽意思?”


    “她明白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江臨道,“讓你來勸我是最簡單平和的解決辦法,如果你不幫她,她會直接拿住你來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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