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眸光冷了些,斥道:“現在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嗎?你坐了將近兩個星期的輪椅,難道還沒夠?”


    她的話音剛落,整個人的身體便被人用力一扯,重重跌入一尊結實而偉岸的胸膛,清冷的薄荷香從環住她的人的衣袖間散出來,帶著不知名的陰沉。


    男人的嗓音沉沉壓入她的耳膜,刻意壓低的聲音,隻有她能聽見:“別在我麵前表演你有多關心別的男人,我會生氣。”


    她先是一怔,而後側頭對上男人深不見底的黑眸,餘光裏,因為男人上前兩步而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的nancy,還在對她微笑著……


    那笑容讓段子矜整個人有如踩空了樓梯,身體迅速下沉。


    她下意識抱緊了江臨精健有力的腰身。


    隔著襯衫亦能感覺到有汲汲熱量從他身上傳遞到她的手上,段子矜心裏這才安穩了些,忙收迴了視線,不再去看那個奇怪的女人。


    她微小的靠近讓男人心尖一顫,發梢的香氣更是他所鍾愛熟悉的味道,在男人沉穩無瀾的心海裏撩開了淺淺的風浪。


    怒意在頃刻間就散了不少,男人的身體也不似最開始那麽僵硬,他收緊了手臂將她箍住。


    江臨感覺到了懷裏的女人有些不對勁,可剛剛她一直都在和他對視,突然看到什麽東西的可能性很小。


    那她……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


    江臨俊眉微蹙,環顧四周也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目光亦經過了nancy臉上,可他一時間沒察覺出什麽,畢竟,她的微笑從始至終都沒變過。


    最終,他還是選擇先解決眼前的事。段子矜感到了男人臂膀間那股近乎要把她嵌進身體中的力道,不自在地動了動,低唿道:“江臨,疼……”


    男人卻沒有鬆開,聲音落在她耳畔,“知道疼,以後就長點記性。不管你們是什麽關係,隻要你再和這個人糾-纏不清,後果一定比你想象中嚴重。”


    段子矜掙脫不開,索性不動了,“你說過,不會再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男人的眉目霎時間沉了下來,“和唐季遲去酒店開-房是你喜歡的事?”


    若不是段子矜此刻動彈不得,她真想踹他一腳,“江臨,感情是相互的,你給我定下一大堆條條框框,是不是自己也該遵守?隻許你半夜和你‘叔叔家的女兒’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同樣的事我來做,就要接受你的懲罰?”


    男人長眉一擰,“我什麽時候和她看雪看……月亮了?”


    她腦子裏都是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段子矜噎住,“那不是重點!”


    “我說過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我就是迴來聽你解釋的。”段子矜皮笑肉不笑,心裏的傷疤像潰爛了,漸漸不知道疼了,“而且很遺憾,江教授,在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之前,我也不打算解釋昨晚我和唐季遲做了什麽。”


    男人被她一句話輕易激怒,壓抑著半天才寒聲開口,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和他,做了什麽?”


    段子矜閉上嘴不說話,褐眸裏依舊黯淡無光。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地望著緊緊相擁的男人和女人。


    他們明明在吵架,卻都緊抱著對方不肯鬆手。


    周圍很多人在看,離得也並不遠。兩步之遙,伸手就能觸到,可他們周圍卻像豎起了一道隱形的牆,無形間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外。


    愛情從來就是兩個人的世界自成方圓,無論是喜還是悲,都與旁人無關。


    這種充滿了隔閡的感覺讓nancy不自覺地收斂起了笑容。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的麵頰僵硬到笑不出來了。


    不,不是第一次……


    同樣的感覺,六年前也有過一次,那時,也是因為江臨這樣旁若無人、不把全世界放在眼裏地愛著一個女人。


    她曾以為他會沉浸在那段感情裏很久很久。


    原來他的時間也會繼續走,原來他也會愛上別人。


    可是,為什麽不能是她?


    就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後花園的小徑上,一個擦拭著**的年輕男子疾步走來,他的動作像是驚醒了這沉睡的一幕,無數道目光同時朝他看了過去。


    江南的步子猛地頓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瞧了瞧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一對男女,在男人覆蓋著陰霾的眸光的逼視下,小跑著到了江姍身後,“姐,他們這是幹什麽呢?”


    江姍麵無表情,“不知道。”說完,她睨了眼自家弟弟,看到他手上的**,皺眉道,“你拿著槍來這裏做什麽?”


    江南嘴角一翹,從江姍身後走出來,聲音也揚高了不少,“這是獵場新送來的好東西。聽說去年放養的小家夥們,今年都差不多可以收成了……”


    四周人聞言皆是一驚,仿佛想起了什麽。


    就連江臨俊朗的眉頭也不禁輕輕蹙起。


    五月,是他們狩獵的季節。


    這個傳統從很早很早之前流傳下來,時至今日也沒有作廢。


    屆時各家都會派些打獵的好手參加,說是切磋,其實就是一場暗中的較量。


    八年前他還未離家出走時,蟬聯過幾屆冠軍。


    如今想想,竟不由得生出些許懷念。


    一片沉默中,江南轉了下眼珠,忽然看到了輪椅上的唐季遲。


    “家裏來客人了?”他問,“要不要一起熱鬧熱鬧?”


    山上的獵物肉質肥美,打完獵最好的消遣,便是一場篝火晚會。他本想請客人來參加篝火晚會,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唐季遲竟眯了下眼眸,揚眉而笑:“我確實很久沒有打獵,手都生了,能受到三少爺的邀請,是我的榮幸。”說著,他又看向一旁高大挺拔的男人,“早聽說江教授槍法卓絕,希望到時候,能不吝賜教。”


    語畢,所有人都震驚地望著他。


    江臨幾不可察地輕抬了下俊眉的尾梢,嘴角挽著寡淡的弧度,烏黑如澤的眸子裏卻半分笑意也無,“唐總,你在開玩笑嗎?”


    不止江臨一個人這樣想,連段子矜都覺得唐季遲大概是瘋了。


    坐在輪椅上怎麽打獵?且不說山路難走,就算是平原森林,夾著這兩個輪子,行動也會比正常人遲緩許多,更何況還要cao使著**……


    比起旁人的驚愕,唐季遲本人就顯得冷靜許多了,他淡淡對上江臨的目光,沉聲反問:“江教授,你覺得這個玩笑……很好笑嗎?”


    江臨的眸色陡然深了些。


    他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對他的敵意,就算唐季遲表現得再從容得體、優雅淡然,他還是能一眼洞悉到那份平靜背後的挑釁。


    江臨收緊了摟在女人腰上的手臂,嘴角的笑意愈發冷峭,下頷的線條隱隱顯出幾分非同尋常的倨傲來,隨著兩瓣薄唇輕輕相撞,冷淡得沒有溫度的嗓音就這麽流入空氣裏:“既然唐總把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好推辭了。”


    “江教授千萬不要推辭。”唐季遲亦是迎上他犀利的逼視,言語鏗鏘有力,毫不退讓,“十天前在day off門前,是唐某技不如人,這一次……我們槍杆底下見真章。”


    “好。”


    簡簡單單一個字,卻在空氣中猛地碰出了火花。


    這淩厲的交鋒讓段子矜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她掙開了江臨的懷抱,看了眼唐季遲,又轉頭來瞪著身後的男人,“江臨,唐季遲現在行動不便,你就算贏了他也是勝之不武。”


    江臨的目光從唐季遲那處收迴,落在女人瓷白精致的麵容上,認清了她表情裏的控訴和指責,他收迴了要去抱她的手,站在原地,一字一字地問:“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趁人之危的小人?”


    他的視線緊緊攫著段子矜,仿佛要扼斷她的脖子,讓她在一瞬間唿吸困難。


    江南和江姍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雖然不知道江臨的身體糟糕到了何種地步,可那天他在思過塔裏挨的幾百個板子,他們卻是清楚的。


    nancy忽然上前一步,眸光流連過段子矜複雜的神情,抬頭對身側的男人道:“le


    ,你背上傷得這麽重,狩獵的事,我看就算了吧。”


    段子矜猛然一震,不解地望向江臨。


    背上的傷?什麽時候傷的?


    nancy故意用英文講出這句話,分明就是說給她聽。而她此時正站在段子矜方才的位置,仿佛……是種無形的取代。


    段子矜迅速掃視了一遍在場眾人,除了唐季遲與她同樣不明所以之外,沒有一個人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他們好像都知道江臨受傷的事,卻獨獨瞞著她。


    油然而生的不僅是擔憂,還有巨大的恐慌,和微不可察的迷惘——她該是他最親近的人,為什麽他的境況,她總是最後一個知道?


    從進了江家門開始,這種感覺就越來越深刻。他們有同樣的語言,同樣的文化背景,甚至同樣的童年經曆,那都是她不曾參與的,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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