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傳來一聲冷笑,在寂靜的車廂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是惹了事,不敢留在公司裏等死。”唐季遲推開車門,修長的腿率先邁了出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在這裏躲到什麽時候。”


    他迴到公司聽到的第一個消息便是幾位高層在他遠赴英國期間做了決定,把工程部的段子矜從員工名單裏開除。


    袁妍自然是懂得這件事在唐季遲心裏分量有多重,剛到辦公室,來不及喝口水就趕緊下樓去調查。


    要麽說這個楊子凡飽受前任總裁的賞識,他做事相當幹淨利索,留下的蛛絲馬跡少之又少。


    若非方雨晴那個蠢女人不慎泄露了口風,就連唐季遲一時之間都理不出個頭緒來。


    不過他手底下,需要的絕對不是楊子凡這種見風使舵、捧高踩低的人,就算他辦事能力再強也沒用!


    依照段悠性子裏的驕傲,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想讓她再心甘情願迴到埃克斯集團工作,首先便要讓她所蒙受的冤屈大白於天下。


    但這對唐季遲來說還不夠,楊子凡和方雨晴這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放過!


    酒吧裏氣氛熱絡,段子矜被米藍拉進來時,匆匆一眼便看到大門外的宣傳板上用霓虹燈拚出一個大大的“special day”。


    米藍的臉頰因為興奮而顯得微微泛紅,配著她單純無害的一張小綿羊臉,真叫人免不了想入非非,“今天居然有節目!”


    “什麽節目?”段子矜不常去酒吧,偶爾一次,也隻是為了點杯酒紓解壓力,和這些少男少女不同,她沒有尋求**的期待。


    米藍笑她,“要不是聽出你的鄉音,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土生土長的鬱城人。”


    在鬱城,誰不知道day off最有名的便是每兩個月一次的special day?屆時總有各種各樣的助興節目,每次都不同,有時是拚酒品酒,有時是歌藝大賽,最精彩的、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半年一次的鬥舞。


    米藍邊帶她往裏走,邊解釋道:“你看那邊穿黑絲吊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基本都是來鬥舞的。不用報名,也沒什麽規矩,就是到台上跳舞。自己去也可以,幾個人結伴去也可以。女孩們跳完舞,台下覺得表演精彩的男士們會買酒送上去,一杯一杯累積下來,誰獲贈的酒總價值最高,誰就可以得到和這些酒的總價相同的獎金。”


    段子矜的月眉輕輕顰起,眸色在不經意間沉了沉,“很有趣嗎?”


    “自己跳舞當然沒意思。”米藍笑著說,“但是和別人比一比,就會覺得輸掉實在是不甘心。再說,這個節目最有意思的地方在後麵。”


    “還有後麵?”段子矜微微一愣。


    米藍繼續道:“當然啦,鬥舞結束之後,獲贈的酒會由酒保們端到台上,請最終勝者挑一杯喝下去。送出這杯酒的男士,可以和勝者跳一支熱辣貼身的雙人舞。”


    年輕人真會玩啊……


    段子矜在心裏感慨著,嘴角漾開一絲淺笑,“你對規則了解得倒是清楚。”


    米藍不以為意,解釋道:“我上大學時,在這裏打過工。”


    “打工?”


    “是,我家裏條件不好。”她淡淡地說著,沒有半分羞赧和自卑,平靜得好像在敘述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在電影學院裏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我不想給家裏添太多負擔,就偷偷跑出來打工,在這裏做領舞。可惜酒吧有規定,身為員工,我們是不能上去參加鬥舞的。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很想上去跳一次。”


    段子矜聽著,心裏頓時有幾分惻然。


    米藍終究是屬於熒幕和舞台的,不同於她性格裏所表現出來的溫順謙虛,其實她的骨子裏深藏的執著,注定是一朵繁花似錦,不盛開,便不罷休的。


    大概她是覺得,一個星期之內拍完《傾城》太不現實,而傅言那邊,又是個解不開的死結。


    所以臨走前,還想要最後在聚光燈下綻放一迴。


    阻攔的話突然被堵在嗓子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段子矜唯有歎息:“別忘了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多為你肚子裏的小家夥想想,別做太危險的動作。”


    酒吧裏鬥舞……肯定不會用什麽優雅又體麵的姿勢,看看後台那些妖冶豔麗的女人和台下這些垂涎三尺的男人就知道了。


    聽到她沒完沒了的叮囑,米藍不禁笑開,“你怎麽比孩子他爸還關心他?”


    段子矜睨著她,不溫不火調侃道:“大小姐,你是我帶出來的,若真出了什麽事,我怕孩子他爸讓我給你們母子倆陪葬。”


    那可是道上人人聞風喪膽的傅三爺,殺人都不帶見血的……


    米藍垂眸微笑,表情隱在半明半暗的燈光裏,看不分明,“真出了什麽事,他應該會感謝你給他省了一筆手術費。”


    段子矜見她這樣,心裏不知怎麽就躥出一股火來,“你有必要為了他這樣壓抑自己嗎?有什麽話直接告訴他,你就是平時太給他好臉色了。”


    “不然呢?”米藍笑著反問,“我要和他打架嗎?我打得過他嗎?”


    她頓了頓,笑容一直涼到骨子裏去,“子衿,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羨慕你可以肆無忌憚的發脾氣。


    對方也許會很惱火,但也僅僅是惱火而已。


    畢竟,他再生氣,也舍不得你受一絲委屈。


    “我和傅言之間別說感情,就連平等的關係也不存在。”米藍慢條斯理地講著,聲音很輕,落在段子矜的耳朵裏卻很重,“而你,你們不同。”


    段子矜突然想到江臨,突然沉默。


    是,她在感情裏的驕縱和霸道,有三分是天生的優越感,剩下七分,都是那個男人寵出來的。


    可是如今,她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這獨一無二的寵愛。


    永遠的。


    因為世間再不會有一個江臨,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的驕傲。


    段子矜仰頭看著酒吧造型前衛的吊頂,壓著聲音道:“我陪你去後台化妝吧。”


    話題轉的很生硬,但兩個各有所思的人都無瑕顧管……


    晚上八點整,虞宋一個人守在辦公室外,盯著明月坊的後廚親自送來的保溫箱發呆。


    他是不是應該進去,叫裏麵廢寢忘食的四位老板先吃點東西?


    剛進入夏令時不久,七個小時的時差,視頻會議的另外一邊,那幾個英國佬約莫還在優哉遊哉地泡著下午茶。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人猛地拉開。


    一陣勁風隨著門的開闔吹得虞宋都是一閉眼!


    他什麽都沒看清,隻感覺到一尊高大卻冷得下霜的身影從他旁邊疾步走過。


    緊接著邵老板就追了出來,輕浮俊美的容顏蒙上些許疲倦,整個人看著也不如以往那麽有精神。因為最近英國那邊的局勢很不樂觀,公司上下人心惶惶,高層更是忙得人仰馬翻。


    “商伯暘這是急著投胎去嗎?”邵玉城踹了一腳門外的花壇,恨恨道。


    ……所以,兩秒鍾之前那個像龍卷風一樣刮過去的男人是商總?


    虞宋怔住,沒敢隨便接話。


    跟在邵玉城身後的是傅言,他雙手插在兜裏,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眨地望著商伯暘消失的方向,“我打賭,他剛才接的電話是陸局長打來的。”


    “用你說?我又不聾不瞎!”邵玉城翻了個白眼,“這個陸七七真是一天都不能消停!好歹她哥是局長、她爸是廳長,怎麽就能調教出這麽一個野丫頭來?”


    話音剛落,辦公室裏最後一個男人也緩緩跟了上來,英朗的五官,深邃的眉眼,別樣的矜貴迷人。


    出門前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按在了照明燈的開關上,身後的整間辦公室便陷入黑暗,他從黑暗走進光明,神情沉靜內斂,毫不張揚。


    邵玉城沒反應過來,“哥,不開會了?”


    “你還有心思開會?”傅言淡淡問道,“不是想去湊熱鬧嗎?”


    江臨幽深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掠,掂了掂手裏的物什,“伯暘把車鑰匙落在辦公室了。”


    “哦。”傅言輕輕笑了起來,“我們去給他送車鑰匙。”


    跑車飛速行駛在鬱城的高速路上,邵玉城望著窗外幾乎看不清的景象,眉頭越蹙越高,“陸七七這是幹什麽去了?”


    這分明就是往鬱城最有名的酒吧街的方向。


    開車的男人渾身散發著能凍傷人的冷意,言辭更是簡明扼要,“day off,鬥舞。”


    “鬥舞?”傅言也看了過去,哂笑,“你的女人……挺有雅興的。”


    在又髒又亂人又多的地方喝酒鬥舞?傅言涼涼地想,這要是他的女人,他非得拆了那家酒吧。


    幸好,他還沒有女人。


    商伯暘沉聲道:“別胡說,我和她沒關係。”


    江臨原本闔著眼眸,聞言忽然睜開,無波無瀾地提醒了一句:“伯暘,超速了。”


    邵玉城沒忍住笑出了聲,“就是,這車都要飛起來了。和你沒關係你急什麽?”


    商伯暘不耐煩道:“我是替君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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