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是最瞞不住事的地方,在這個圈子裏,消息傳遞的速度快得驚人。


    當虞宋到達醫院的時候,醫院門口已被各路記者圍了個水泄不通。


    在他後麵趕來的,還有一輛救護車,醫生從車裏跳下來,疏散了半天才勉強把病人抬進去。


    虞宋借了個光,一同擠進大門,耳邊卻聽到醫護人員低聲議論道:“今天什麽日子,怎麽都結伴往江裏跳?”


    “可不是嗎,剛才那個大明星才打點好,這又來一個……”


    虞宋有些微微奇怪,但他沒多想,直奔著姚貝兒的病房去了。


    他有重要的事要向先生匯報——埃克斯集團的人說,段小姐下午被派去檢修設備,一直到晚上都沒迴來!


    到了高級護理病房的那一層,不管是記者還是病人全部被攔截在外,虞宋扶著牆喘了口氣,總算覺得空氣都新鮮了。


    抬眸,周亦程正站在病房外的走廊裏,擰眉看著樓下哄嚷的人群。


    這就是娛樂圈,芝麻粒大小的事都能被人拿來炒作。


    各種各樣的誇大其詞、惡語中傷,可偏偏又有無數人羨慕它的榮光,削尖了腦袋也要往裏鑽。


    昏暗的玻璃上倒映著來人的影子,周亦程一怔,迴頭看他,“虞宋,你怎麽也過來了?”


    “先生呢?”虞宋不答反問。


    周亦程隻當他是有什麽重要的急事報告先生,也沒多想,朝著某扇半開半掩的門揚了揚下巴。


    虞宋匆匆趕到門口,便聽到門裏傳來委屈控訴的聲音。


    “先生,貝兒小姐為了這個角色真的是盡心盡力了。這麽冷的天氣往水裏跳,您說這導演到底是怎麽想的呀?還能讓貝兒小姐繼續在這樣的劇組拍戲嗎?下一次水也就算了,導演居然還因為機器故障的原因,想讓貝兒小姐往水裏跳兩次,我們不同意就說我們耍大牌。再這麽下去,貝兒小姐非要被他們折騰死!”


    虞宋從門縫裏看過去,依稀是姚貝兒的助理在喋喋不休。


    江臨坐在病床邊,也沒接話,漆黑的眸子似點了濃墨般,鑲嵌在有型的眉骨之下。


    他麵色平靜,深藏著一股不顯山不露水的威嚴。


    姚貝兒很會察言觀色地發現。他似乎並不太想聽這個話題,也許是生氣,也許是不關心。


    她拉了一下助理的手,“行了,別說了。”


    “貝兒小姐!”助理急得眼圈都要發紅了,“我必須得說!您這段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江先生知道嗎?”


    “nancy!”姚貝兒厲聲喝止,“我叫你閉嘴!”


    “讓她說。”江臨低沉的嗓音適時響起,渾然天成的優雅從容中,細細品味,卻夾著幾分凜冽的寒意,“熬過來……是什麽意思?”


    “您最近的心思都在工作上,整天忙得人影也不見一個,貝兒小姐總以為您是還為之前的事情生氣,所以疏遠她、和她冷戰,這段時間貝兒小姐晚上總是睡不好,好幾次開車到您的研究所門前,看著大門口的牌子發呆……”


    nancy說著說著,話音漸漸小了下去,“您看看,貝兒小姐憔悴了多少?”


    她本來還想再說說段子矜的事,可卻接到了姚貝兒意味深長地一瞥。


    她太懂貝兒小姐,剛才口頭上的阻攔隻是形式,這個眼神的才是真正讓她停下來的意思。


    虞宋在門外等了許久,手就虛扶在門把手上,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進去。


    nancy的話讓江臨微微皺了眉。


    他又何嚐不知道貝兒過得辛苦?


    可是他現在,卻活在一種得過且過的心態之下。隻要貝兒和段子矜之間不存在什麽正麵衝突,他就可以置身於二人之間,既不必當個受輿論詬病的負心漢,又可以將段子矜拴在身旁,一直這樣下去,有多遠算多遠……


    他怎麽會變得這麽優柔寡斷?


    若要讓他在兩者之間取舍,江臨做不到。


    這無異於逼他把理智思考和感情衝動分開看待。


    一個人,一個普通人,在理智和感情之間掙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而江臨卻曾堅信,他早已摒棄了衝動二字,戒驕戒躁,不驚不怒,可以冷靜地處理任何問題。


    直到現在理智都告訴他,貝兒為他做的犧牲和守候,是他不能辜負的責任。


    可是段子矜那女人突然就沒頭沒腦地闖入了他井井有條的生活。


    從此,方寸大亂。


    他不願意在貝兒麵前當個負心漢,對段子矜,一時間卻也放不開。


    江臨不知道他對段子矜的衝動何時才會消失,他甚至不能確定,這種衝動會不會有一天淩駕在理智之上,讓他完完全全的陷入瘋狂。


    也許真的會有那樣一天……


    很多次在麵對段子矜時,他就已經隱隱預見到了。


    那種失控,仿佛全身血液逆流一般,在那種時候他還怎麽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若能,早便舍棄她了。


    怎麽會在病房中答應不再碰她,卻又在校慶典禮上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她帶走?


    怎麽會在包廂外聽著她劃清界限的那番話,第二天便不假思索地,把他苦心經營數年的地下王國推到風口浪尖上?


    怎麽會在酒店裏,最後一次狠心決定放她離開?


    當他睜開眼,看到她端著早餐站在床前巧笑倩兮的一幕……


    江臨清楚地記得,那個刹那,他的眼底突然有了水光。


    整顆心,快要被失而複得的狂喜碾碎了。又疼痛,又欣喜,兩種極端的情緒在身體裏碰撞。


    他這才發覺,即使他放話讓她走、即使後來房間裏真的空無一人、即使所有的真相假象都告訴他,她已經走了……


    他竟然還會一動不動地等在原地,等她迴頭。


    接連三次試圖割舍,卻皆以落敗收場過後,他便告訴自己——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不會再給她離開的機會。


    江邊涼風習習,劇組的工作人員紛紛開始收拾器材準備清場。最後一天的戲拍完了,以這種出人意料的方式拍完了。亦或者,可以成為一個新的開始——傅總下了命令,整部電影當掉重拍。


    真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迴到解放前。


    怎麽就惹上姚貝兒這麽大個人物呢?還有那個米藍,三線小演員也敢跑到傅總麵前叫板,這不是花樣作死嗎?


    所有人都是一肚子怨氣,敢怒不敢言……


    傅言雙手插兜,站在江邊地勢較高的草甸上,手工皮鞋陷在柔軟的草坪裏。


    一陣風吹過,他額前的碎發被吹得飛揚,整個人卻好像靜止的雕像,淡美得入人心脾。


    黑白分明的眸子沒什麽波動地落在不遠處正在拆卸的攝影棚上,一個身材不算高挑卻很纖細的女孩正在幫忙收拾。


    秘書不言不語地站在自家老板身邊,看著他就這樣麵無表情盯著那個方向瞧了將近十分鍾。


    終於,他還是咳嗽了一聲:“傅總,既然劇組沒什麽事了,不然您先迴去吧?今天這日子……也不好讓老爺子等到太晚。”


    傅言麵色不改,眉宇間冷漠的線條沒有分毫動容,好像在他臉上永遠也不會出現其他的表情,“他愛等,你讓他等就是了。”


    今天是傅老爺子七十六歲的生日,按他平時低調寡言的脾氣,頂多也就是安排家裏人聚一聚便罷,這次卻一改往常的作風,宴請了不少賓客,連請柬上的名字都是他老人家自己在書房裏關了一下午,用毛筆親手寫上去的。


    寫完後還拿來問他,“三兒啊,你看爺爺這些字寫得好不好看?”


    傅言看了幾眼,附和道:“鳳骨龍姿,形神兼備。”


    老爺子一笑,又問:“那你看……這裏哪個字寫得最好看?”


    傅言凝眸不語,半晌,伸手推開老爺子擺在他麵前的請帖,“爺爺,您的壽誕想請誰來,依您高興就好。公司裏最近業務繁忙,萬一那天我臨時有事,缺席了您的壽誕……您可不要生氣。我會找個日子給您補迴來的。”


    睿智如他,怎麽可能聽不出來老爺子的言外之意?


    他想問的恐怕不是“哪個字寫得最好看”,而是“哪個名字你最中意”!


    那些請柬上,無一例外全是各大企業、集團或財閥家裏適齡當嫁的千金小姐。


    這算是什麽壽宴,幹脆直接掛個橫幅寫上“相親”二字吧?


    老爺子看他如此不配合,也氣極了,端著拐杖就往地上杵,“你個小混球,別總拿公司兩個字當借口!成家立業,先成家才能立業!你大哥二哥都早早定下來了,隻有你還天天讓人cao心!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三十歲、四十歲還是五十歲?非要拖到娶個媳婦兒迴來隻能給我上香磕頭那一天?”


    傅言淡淡道:“爺爺說的這是什麽話?”


    “我雖然老了不中用了,但是隻要是有我在的一天,傅氏就還在我手裏,你明不明白?”


    傅言低眉斂目,卻不顯卑微道:“孫兒明白。”


    “那你就記住我說的話。”傅老爺子的眼中閃過別樣矍鑠的精光,“傅家的繼承權,唯有你正式結婚的那一天,才有資格和你兩個哥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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