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卻不予理會,修長的腿朝門外邁去。


    段子矜還在斟酌怎麽和他解釋阿青的事,不防被一擁而上的同事們堵在電梯最裏麵,她怎麽擠也擠出不去了。


    眼看著電梯門就要關上,江臨的身影也不見了,她心裏急得要命。


    可當兩扇門之間還剩下小小一個縫隙時,門又打開了。


    有同事覺得奇怪,“我剛才按了關門呀!”


    說著,她又按了幾次,毫無效果。直到電梯門完全敞開,眾人才看見外麵去而複返的男人。


    他沉默地站在那裏,長身玉立,高大挺拔,一隻手還停留在電梯按鍵上,另一隻手插在西褲兜裏,俊顏冷得不像話。


    他的視線越過所有人,直直地落在段子矜臉上,“還不下來,打算在裏麵站到什麽時候?”


    段子矜沒想到他會迴來,尷尬道:“我這就下去。”


    說著,她又試著往外擠,同事們也很配合地給她讓開一些,可是鞋跟卻好巧不巧絆在了門縫裏,段子矜用力過猛,結果直接撲了出去。


    電梯門再次關閉前的最後一秒,所有人都驚愕地望著段工程師被那個氣質矜貴的男人摟在懷裏的樣子。


    她的臉像著了一團火。


    江臨低頭打量著撞上自己的女人,卻總感覺,她不僅僅隻是撞在了他身上,更是撞在了他心上。


    不然他的心為什麽猛地晃了一下?


    江臨靜默幾秒,沉聲問道:“你怎麽下個電梯也能摔著?”


    段子矜不好意思地推開他,“我沒想到他們這麽急著上去,剛才被堵在裏麵下不來……謝謝你。”


    江臨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不動聲色地收迴手,薄唇一揚,“我還以為段小姐打算賴了晚飯。”


    段子矜滿臉疑惑。


    江臨看向別處,“你不是準備請我吃飯嗎?”


    說是請他吃飯,其實也就是江臨開著車隨便選他喜歡的餐廳。


    她以為他會挑一家什麽高端洋氣的地方狠狠宰她一頓,沒想到江臨將車停在了一家四星級餐廳外,卻帶著她走進了對街的小巷子裏。


    這裏……


    段子矜清澈的眼眸中微微漾起波瀾。


    江臨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麽,你來過這裏?”


    “不,不是。”段子矜下意識否認,“我隻是驚訝,江教授的口味居然這麽……平易近人。”


    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門麵房,有諸如麻辣燙、烤冷麵之類的街邊小吃。來這裏吃飯的年輕人很多,每次進出的客人拉開門時,就會有撲鼻的香氣從裏麵傳出來。


    這家小吃店的生意之所以紅火,是因為這條巷子背後……


    坐落著聞名遐邇的a大。


    江臨怎麽會帶她到這裏來?


    她還怔忡著,又有學生從他們身邊走過,目光在江臨身上流連一圈,突然震驚地叫道:“江教授?您是江教授嗎?”


    江臨蹙了下眉,“你是?”


    男生激動道:“我是您帶過的學生,那時候上大三,現在在考博士學位!”


    “這樣。”江臨的麵色從容淡靜,好像他真的隻是因為時間太久而忘記了,“那麽提前祝你取得好結果。”


    那個男生又看了看段子矜,眸光慢慢凝了起來,似乎在努力思索什麽。


    這個女人他瞧著好眼熟,但又說不上來在哪裏見過。


    “進去吧。”段子矜出聲打斷了沉默,語氣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慌張。


    江臨淡淡看了她一眼,輕抿唇角,卻沒說什麽,與她一同進去了。


    直到他們已經消失在視線中,男生才恍然驚覺——


    和江教授走在一起的女人,難道是當年大名鼎鼎的段悠小師妹?!


    她的相貌真的變了不少,若不是和江教授聯係在一起,他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想不到教授他過了這麽多年,還是和從前一樣專一啊。


    段子矜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江臨始終一語不發地注視著她,眼神要多深邃有多深邃。


    周圍的學生偶有認出江臨的,紛紛朝他打招唿,看向江教授對座的女人時,卻發現她似乎總是不經意地用菜單擋著臉。


    “舉得這麽近,你看得清楚嗎?”江臨的低醇的嗓音裏藏著笑意,伸手將她的菜單拉遠一些。


    段子矜訕訕,“我視力不好。”


    “是嗎?”江臨往她的杯子裏注著水,意有所指道,“是你視力不好,還是你擔心別人視力太好?”


    段子矜的心猛然一跳,攥著菜單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緊了,他想起什麽了,還是發現什麽了?


    “段子矜。”江臨把倒好水的杯子推到她麵前,黑眸一瞬不眨地攫著她不自然的臉,“你到底是誰?”


    他的話如一把利劍,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她的心虛。


    段子矜斂去眸中的情緒,笑道:“你覺得我是誰?你不是說我們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嗎?”


    “不是。”江臨的薄唇裏慢慢吐出這兩個字,“雖然我想不起來你是誰,但我可以肯定,我們從前就認識。”


    段子矜很是震驚,卻還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江臨烏黑如澤的眸子裏,最後一點光亮也寂滅了,兩隻眼睛深諱得令人駭怕,平靜中透著洞若觀火的睿智。


    “而且我還知道,如果我曾經遇見過你,那麽一定在這裏。”江臨朝著某個方向揚了揚下顎。


    段子矜很快意識到了他所指的方向,那是……


    a大。


    “你瞞了我一些事,希望我想起來,又不肯主動告訴我。”江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杯子,看上去氣定神閑的。


    段子矜啜著他倒的茶,輕聲道:“也許真如你所說的,我們曾經認識。那就等你想起來的那天,我再告訴你吧。”


    什麽叫也許?她這似是而非的態度又是什麽意思?


    江臨冷聲問:“你不怕我去查?”


    “你沒查過嗎?”段子矜好笑地望著他,“查出來了嗎?”


    江臨臉色驀地一沉。


    沒有,什麽都沒查出來。她的身份幹淨得可疑,幹淨得像刻意做出來的。


    “你不用查了,江臨。”段子矜歎了口氣,“這件事,除非你自己想起來,否則誰告訴你都沒有意義。”


    世間唯有愛,無法假借他人之口使他明白。


    看著她明眸裏一閃而過的苦澀,江臨竟覺得自己窒息了一刹那。


    第一天在酒吧裏見到她,她口出誑語侮辱貝兒,江臨自以為滔天的憤怒,在看到她一個悲傷的眼神後就莫名其妙地被另一種情緒衝淡了。


    再後來,他去g市的酒店找她,把本該屬於伯暘家的項目破天荒地交給了一個外人。說是為了讓她閉嘴,其實,做出決定也是一瞬間的衝動。隻因為他聽到她在衛生間裏對她的助理說,放心,天塌下來也不用你來抗。


    那時她隱忍而堅定的語氣,勾起了他同樣的情緒。


    尤其深刻的是,她追到北京尋他那天,看到她被嚴旭等人綁在房間裏,她在最無助的時候叫的不是帶她來的邵玉城,而是他的名字。


    被他抱在懷裏時,她卻揚唇淺笑說,我不來,你拿什麽理由收購嚴氏?


    那種情緒幾乎撐破了他的心髒。


    很久之後他才明白,原來那叫,心疼。


    “如果我想查,我一定能查出來。”江臨說,“但是我更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他認真的口吻和認真的眼神,讓段子矜無比動容。


    她怔了怔,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顫抖著說。


    “江臨,我是……”


    電話鈴聲很不是時候地響了起來。


    把她沒說完的話生生堵在了嗓子裏。


    江臨掏出了手機,對段子矜道:“你繼續說,說完。”


    他本想掛斷,卻在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目光閃了閃。


    “很重要的電話嗎?”段子矜看出了他的躊躇。


    江臨眸光深了幾許,最終還是抬手示意她噤聲。


    段子矜從善如流地閉上了嘴。


    “貝兒。”


    他開口叫的名字讓她心裏不舒服極了,段子矜攥著水杯,手指無意識地在杯身上刮著。


    “我沒什麽事。”江臨淡淡地說,嗓音卻是低柔哄慰的,自始至終沒再抬頭看過段子矜一眼,“廣告拍完了?你在片場等等,我讓人去接你。”


    這樣輕柔的口氣,哪怕是當年的段悠都沒有聽過。


    段子矜望著碧透如玉的茶水,水光裏倒映著她麵無表情的臉。


    “你說什麽?”江臨的聲音卻驀地一沉,緊接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剪裁合體的西裝包裹著他挺拔的身軀,遮擋住段子矜頭頂一片本來就不怎麽明亮的光線。


    她抬頭,很廢力的角度才能仰視他,陰影裏看不清他此刻是何種表情,不過……


    能感覺到陰霾陣陣。


    “地址告訴我,我馬上過去。”江臨言語簡短,說完就掛了電話,將手機收在兜裏。


    段子矜忽然笑了,不言不語地瞧著他走出兩步,又猛地頓住迴過頭,好像才想起這裏還有她這麽一號人。


    江臨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不能陪你吃飯了。”


    “嗯。”看他的樣子就明白了,段子矜漠漠應著,“連我是誰都不想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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