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下山後,莫要上山。”


    這是峨眉山附近獵戶跟莊戶們不厭其煩叮囑屋裏後生們的一句話。


    因而每到傍晚時分,獵戶跟采藥人,便會成群結隊地下山來。


    這一幕,都已經成了此地的一景。


    這一天也是如此。


    天還大亮,這座巍峨俊秀,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濤般的山嶽,卻如同一座死城般一片死寂,方圓十裏都看不到一個人影。


    開春時節,積雪尚未消融,凜冽的山風,令這山嶽憑增幾分肅殺。


    等天色暗下來時,這座被雲霧纏繞的朦朧山嶽,就好似一頭正在沉睡著的荒古兇獸,似乎隻要這天完全暗下去,它便會醒來。


    一隻灰頭鷹在山上盤旋許久,最終在一株莎木上停棲了下來,它一麵梳理著自己的羽毛,一麵朝山下巡視著,似是在尋找獵物。


    最終它的視線,落在了山腳下一處厚厚的灌木叢上。


    在注視良久之後,它忽然展開雙翅,雙腳在枝頭一蹬,身形如離弦箭般朝著那灌木叢飛落。


    一道尖銳的鷹唳過後,那隻灰頭鷹鋼爪般的利爪上,已經多出了一隻肥兔。


    等那灰頭鷹重新飛迴山中時,那灌木叢中忽然走出兩道人影。


    “嚇死我了。”


    一名莊稼漢打扮的幹瘦男子拍著胸脯用氣聲低唿道。


    “這就被嚇到了,等下進了山,要是遇上那些牛鬼蛇神,你豈不是要被嚇破膽?”另一名身形矮胖的男子嘿嘿一笑衝那幹瘦男子揶揄了一句。


    “你不是說山腳下沒怪物嗎?”


    幹瘦男人一聽頓時有些慌神。


    “好了好了,都是嚇你的,哪有那麽多妖魔鬼怪,都是官家編出來騙我們這些老百姓,好獨吞那山裏的寶貝。”


    矮胖男子笑嗬嗬拍了拍那人後背。


    “我跟你說,這峨眉山的北麵滿地都是寶物,我小的時候爺爺就帶我去過,嘖嘖嘖……一到晚上到處都可以看到雲夜草,你知道現在雲夜草是是什麽價嗎?一百兩一棵!”


    胖子看幹瘦男人似乎還是有些膽怯,當即又是出言誘惑道。


    “一棵草一百兩?!我豁出去了!”


    幹瘦男人一咬牙重新下定了決心。


    “這就對嘛。”胖子拍了拍幹瘦男人的後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他接著又看了眼逐漸被夜色籠罩的山巒,感慨了一句道,“其實還要謝謝官老爺們,要不是他們一直封鎖了北麵山麓,隻怕這山裏的寶物,早就被哄搶一空了。”


    “呸。”幹瘦男人輕啐了一口,“當官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鬼才要謝謝他們!”


    “沒錯,沒錯。”胖子嗬嗬一笑,“走吧,天全黑了,真武館的守衛也應該撤了。”


    “嗯,我們趕緊上山,趕緊摘幾棵雲夜草下山。”幹瘦男子連連點頭,“這次我也不要多,摘個十來棵就下山。”


    “十顆怎麽行,我們是要發大財的。”


    胖子一邊走著一邊低聲對那幹瘦男人笑道。


    “十顆足夠了,有個個千把兩,我就去城裏租個鋪麵做點小買賣,再把我家那小兔崽子送去私塾,多識些字,不要以後大了落得跟他爹我一樣大字不識,常常被人騙。”


    “放心吧,常二哥,這筆買賣要是成了,莫說是租一間鋪麵,就是買下一間鋪麵又有何難?”


    “嗬嗬,這我可不敢想,這次就算是掙了錢,大頭也是朱兄弟你的,我能喝一口湯就成。”


    “常二哥可莫說這種見外的話,我可是把二哥你當親兄弟看待。”


    “是是是,是我見外了,見外了。”


    ……


    隨著兩人逐漸進入山林深處,竊竊私語聲也越來越微不可聞。


    直到最後,無論是聲音,還是身影,徹底被眼前這座山所吞沒。


    夜幕中,剛剛被兩人掀起的一絲漣漪,再一次迴歸平靜。


    整座山嶽,一片死寂,隻有偶爾,傳來兩聲貓頭鷹“咕咕”的叫聲。不過在這片死寂般的靜謐之中,就連那樹梢的貓頭鷹,也開始打起了瞌睡。


    “啊!……”


    但就此時,山中忽然響起的一聲慘嚎,打碎了貓頭鷹的美夢。


    不過它卻並未因此而驚飛而起,隻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而後又重新合上眼,打起了瞌睡,似是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山中的其它鳥獸也差不多,並沒有因為這一聲慘叫而引起騷動。


    因而除了那一聲慘嚎在山間迴蕩之外,山間一切如常的死寂一片。


    此時山中的某一處角落。


    一個巨大的黑影正蹲坐在一塊岩石下,用力撕扯著手中屍體,撕下一塊便塞入嘴中,然後發出一陣野獸進食時獨有的“唿唿”聲。


    而在那黑影前方,一道矮胖的身影,正靜靜站立著。


    “以後不是修士,就不要帶過來了。”


    那黑影用一種生硬而冰冷的語調對那矮胖身影道。


    說完它將幾株發光的草扔向那矮胖身影。


    “豬大人放心,近來有斬妖師接了一樁峨眉山的懸賞,想來用不了多久便要來了,到時候小人一定將他們引到此處。”


    那矮胖身影語氣諂媚地道。


    “如此甚好。”那巨大的黑影說著站了起來,那是一具高足有一丈的巨大身形,“我要開始修煉,你可以滾了。”


    它一邊“咚咚”地邁步朝著一處山洞走去,一邊頭也不迴地道。


    “是。”


    矮胖身影弓腰低頭,恭送那黑影離開。


    等那巨大的黑影進入山洞之中,他這才重新抬起頭來。


    他看了眼手上的雲夜草,再看了眼不遠處隻剩下一個腦袋的屍骸,當即咧嘴一笑:“蠢貨,就你這樣,還想去城裏租店鋪做生意?”


    此時月亮剛剛爬過山脊,一道月光從山林的縫隙照射下來,落到那矮胖身影的腦袋上,將他那張雙眼眯成一條縫的笑臉照得格外猙獰。


    這矮胖身影,赫然便是之前跟那幹瘦男人一起上山的那人。


    “嘿嘿嘿……”他掂了掂手中那幾棵雲夜草,然後獰笑道,“最近來峨眉山碰運氣的修士跟斬妖師越來越多了,老子看樣子又可以大發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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