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記得長孫無忌臨死之前,曾對朕說過,無論是篡位自立,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朕都會走到弑君這一步。”李沐幽幽說道。


    李世民一愣,隨即微諷道:“輔機說得沒錯。這不已經到弑君這步了嗎?可惜他早早就被你害死,否則朕也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李沐嗬嗬一聲道:“你倒是灑脫,莫非忘記了長孫無忌發動宮變,逼迫你退位的事了?不過長孫無忌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他說,九泉之下,不久便會見到你我之中的一個,不會太寂寞。”


    李世民臉一紅,隨即轉白,喝道:“說這些還有何用?”


    “當然有用。朕現在是皇帝,殺你就不是弑君。何況朕不殺你。”


    李沐伸手,從常綠雲手中接過李世民方才所持的天子劍,放在李世民麵前,“我既然不能動手,那就隻有煩勞你自己動手了。”


    李世民怒道:“就算要死,朕也得死於敵手。朕豈能如你所願?朕絕不自盡。”


    李沐悠悠道:“除李承乾、李泰、李祐,加上如今謀反的李慎,你還有十個兒子。你當然可以選擇不自盡,但我也可以選擇任不任性。這數字正好與我五個兄長和齊王府五個堂兄相符……。”


    “你……你……你無恥。”李世民“霍”地起身,指著李沐,臉色從激動到憤怒,到最後頹然坐倒,“你若殺他們,與我何異?”


    “怎會無異?”李沐應道,“當年你是殺兄弟屠親侄、篡位逼宮,今日朕是平叛逆,誅殺亂臣賊子。你也看到了,當日為你說項的李靖、李勣、魏征等人今日都不敢再開口,連房玄齡都不敢開口。這就是差異。”


    李世民的身子顫抖起來,他艱難而幹澀地問道:“為何定要如此?”


    李沐斂色、正容,肅然道:“你若善終,天理何在?”


    你若善終,


    天理何在?


    這句話,李沐曾經在崇仁坊太尉府,對長孫無忌說過。


    於是,長孫無忌死了。


    死於畏罪自殺。


    今夜,李沐對李世民說了相同的話。


    所以,李世民也死了。


    一樣是畏罪自殺。


    當天拂曉,天色未明。


    李世民跪在玄武門前,用他的天子劍了斷了他的罪孽。


    沒有人知道李世民最後一刻,是怎樣的心情。


    悔、恨、怨?


    亦或是看破塵世,破碎虛空?


    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的離去,代表著大唐的重生。


    如同走入岔道的列車,重新迴到了該有的軌道上。


    大安宮剛剛擴建完成,李世民終究沒有來得及住進去。


    這個宮殿,原是李淵為犒賞李世民建的。


    可最後卻由李淵自己住了。


    它見證了李世民從秦王到皇帝再到秦王,最後畏罪自盡的曆程。


    自此之後,大安宮,廢!


    天道輪迴,善惡有報。


    李沐必須要殺死李世民,不完全是為父兄複仇,而就為這“善惡有報”四個字。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連天子都可弑兄殺弟逼父屠侄,妄顧天道倫理,以何牧民?


    此惡,必須用鮮血來清洗。


    善惡終有報。


    唯由此,天下人心方可迴歸正道。


    故,李沐設局,殺之!


    天色亮起,李沐還在甘露殿中。


    望著東方初升的朝陽,他長長地吸了口氣。


    自由而清新的空氣啊。


    他終於可以放下心頭的那一抹耽憂了。


    人死如燈滅,就算還有居心叵測之小人,也已經掀不起什麽大浪了。


    內部既然已經肅清。


    便可以集舉國之力,坦然麵對外敵了。


    皇帝詔令。


    李世民陰謀篡位、聚兵作亂,奪爵除籍,廢為庶人,不得入皇陵。


    李慎、尉遲恭、周道務聚兵作亂、勾連外族、禍害大唐西南邊境,是為叛臣逆賊,凡誅殺一人者,封開國縣男,賞錢百萬。


    紇幹承基參與叛亂,雖人已亡,但罪猶未償,誅三族,女子入教坊司。


    ……長安城一夜之間,又死了很多人。


    所有的人都是拍手稱頌。


    因為但凡敢反對之人,皆已身死。


    沒有了後顧之憂,大唐朝堂進入磨合期。


    效忠李沐的官員們開始鞏固自己的勢力。


    原本抗拒李沐的官員們,失去了他們的效忠對象,想要不被淘汰出局,便需要證明自己。


    大唐朝堂有如一個沉重的巨輪,緩緩開始轉動。


    越轉越快,越轉越緊密。


    長安城中,剛剛訓練完成的新兵,一路向北,一路往西。


    如兩股洶湧的潮水,奔騰而去。


    ……。


    蘇定方沒有死。


    李沂離開扶餘城時,派出接應蘇定方的五千騎兵。


    當五千騎兵找到他們的主帥時。


    蘇定方身邊僅餘十六人。


    餘者皆亡。


    靺鞨和室韋聯軍,幾乎是目送著蘇定方率軍向南突圍。


    雖然他們不甘心,但這就是事實。


    蘇定方率五千鐵騎追擊了他們二十餘天。


    就算是神仙,也該膽寒了。


    這就象一個人被狗追了十八條街,再見到狗時,第一反應就是躲避。


    沒有幾個人敢迎頭趕上,予以一擊。


    這個比喻雖然不妥帖,但,理就是這麽一個理。


    靺鞨和室韋聯軍士兵,麵對蘇定方率部突圍,除了射箭,沒有任何人敢對這支騎兵施以近戰阻擊。


    可蘇定方身邊的將士卻一路地落馬。


    他們並非被敵軍射中墜下馬來。


    而是因為疲憊、饑餓和寒冷。


    這不是最重要的,事實上,他們在馬上奔馳時,已經死去。


    如果沒有繩索綁著他們的遺體,或許他們在離開北海邊時,就已經墜下馬了。


    大雪紛飛,掩蓋了將士們的軀體,仿佛是上天也為之感動,賜於勇士最後的體麵。


    五千鐵騎,驅趕數十倍於己之敵,縱橫數千裏。


    ……盡沒!


    將士的利刃刺透了冬雪的嚴寒,是否這一場戰爭還會曠日持久。


    喧囂的敵人會是怎樣的瘦骨嶙峋?等待一場雪,掩埋這滴滴英雄淚!


    北國的海岸印證了唐人的脊梁,是否還有一絲縫隙,可以令英雄起死迴生?


    急聘而過的匆匆,又該怎樣的挽留,那已經逝去的英魂。


    風雪,是否還在執拗?


    很久之後,當蘇定方率大軍沿著曾經追擊聯軍的路北上。


    沿路發掘出一具具被雪掩蓋的屍體。


    見者無不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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