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子見明姿撲過來,不露痕跡地往前一擋,牢牢抱住了明姿的腰,笑道:“四姨這是做什麽?自家姐妹有什麽不能好好說的?”

    明姿被她抱住,掙了兩下掙不開,瞪眼道:“大膽刁奴,誰叫你的髒手碰我的?放開!”

    “三姑奶奶!得饒人處且饒人,逼死了人對你也沒好處!”卻是二姨娘由個丫鬟扶著,氣喘籲籲地靠著裏間的門框站著,一雙瘦得凹下去的眼睛死氣沉沉地瞪著明菲,表情猙獰,似要隨時擇人而噬。

    她們會有這樣的反應,早在明菲意料之中。既然這麽想去,那更好啦,想要過好日子,想要出頭,便不會太過分。此時便是她們母女來求自己,而非自己去求她們母女,隻要明姿的氣勢被壓下去,這一路之上,想來會安生許多。

    明菲不慌不忙地笑道:“姨娘急什麽?四妹妹也莫急,我話還沒說完,就什麽死啊活的,多沒意思?特別是四妹妹那個話,喜事變喪事,多晦氣,也不知爹爹和母親五妹他們知道了,會怎麽想?一家人,犯得著麽?”

    這笨丫頭,轉眼又落了把柄在人手裏,二姨娘狠狠地瞪了明姿一眼,僵著臉道:“明姿就是這樣的脾氣,三姑奶奶也莫要故意招惹她,到底想說什麽,就說罷!”

    明菲不迴答她的話,隻問明姿:“四妹妹,你是真心想去賀喜?真心想要個前途?”

    明姿看了看二姨娘的眼色,道:“當然是真的。”

    明菲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便領了你去。但我有條件,就是無論如何你都要聽我的話,按我說的去做,否則免談。”

    明姿不甘心:“憑什麽?”

    明菲道:“不憑什麽,就憑我是蔡家的女兒,不許那不知輕重的人壞了家裏的大事。”

    自己上了路,想怎麽做還不是自己的事,自己若是就不聽她的,難道她還能將自己撕來吃了麽?明姿想到此,心中的不平稍微舒坦了些:“三姐姐這話說得稀奇,難道我就不是蔡家的女兒,難道我會不知輕重的壞了家裏的大事?”

    明菲笑道:“如此甚好。但若是四妹妹不守承諾,便是到了半路我也要將你送迴來,索性大家都不去京城更好,想來過後五妹也不會怨我。”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二姨娘望著明姿點點頭,明姿硬生生地將那口氣咽下,道:“什麽時候啟程?”

    “後日出發。你今日先收拾一下東西,明日會有車來接你。”明菲說完就起了身,吳婆子恭恭敬敬地送她出門,又趁隙使了個眼色,明菲會意,便假意道:“我要洗個手,不知何處好洗?”

    吳婆子道:“奴婢房裏有幹淨盆,四姑奶奶若是不嫌棄,還請移步。”

    到了吳婆子的房裏,吳婆子果真翻出個新盆來,使小丫鬟去打幹淨熱水,請了明菲坐下要奉茶,明菲笑道:“茶便不奉了,隻是媽媽日常辛苦,我照顧不到,這裏有十兩銀子,給媽媽做件冬衣。”

    錦雲立刻將一包二兩一個的小銀錠送到吳婆子手裏,吳婆子笑逐顏開,連聲稱謝,因道:“雖說此間不繁華,但這差事卻甚清閑,當年夫人也是信任奴婢,才會把這差事交給奴婢來做。這其間有許多事情,奴婢都記在心中,隻是三姨娘不管事兒,奴婢也不好多嘴……”

    又走到門口望了望,湊到明菲眼前輕聲道:“這事兒,隻怕是那鄭公子在作怪。奴婢前些日子聽得他們母子幾人暗裏商量要讓老爺將四姑奶奶接到京中去,好生謀個前程。他們母子幾人在一處,日常總有那說不盡的難聽惡毒話,四姑奶奶此番若是見了夫人,還請替奴婢傳話給夫人,奴婢從來不敢忘記她的叮嚀,沒有給她丟臉。”

    明菲笑道:“我都記住了。一定替媽媽把這話轉給夫人知道,也會把媽媽的辛苦說給她聽。”蔡光正最多也不過就是送封信去罷了,自己隻需負責將人平安穩妥地帶到京中,該怎麽做蔡國棟與陳氏自有定論。

    吳婆子表了忠心,高高興興地親自伺候著明菲洗了手,恰好三姨娘那邊也和蔡光正談妥尋來,二人便起身迴城。

    三姨娘笑道:“我才剛開了個頭,他便應承了下來,說是他知道輕重,什麽都沒有四姑奶奶的前程重要,卻又求三姑奶奶,請老爺派人去將三公子的遺骸運迴水城府,葬入祖墳,也好叫三公子不要做那孤零零的異鄉野鬼。”

    這算是求和了?明菲淡淡一笑:“可以,明日姨娘派車來接三妹,就迴了他的話罷。”這實在是算不得什麽大事,就算她不開口,蔡國棟也遲早都會將蔡光儀的遺骸尋迴來,陳氏更不會和一個死人以及一個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二姨娘計較。

    到了進京這日,蔡家的親眷好友們包了一艘大船,歡歡喜喜地進了京,嫁女本就是喜事,又因蔡國棟新近升了官,大家更覺高興。蔡氏族長夫婦更是不顧年高老邁,一半為了賀喜,一半為了尋親訪友,也一起登船進京。

    大抵是有族長夫人潘氏和那兩個婆子鎮著,明菲醜話在先,又有蔡光正事先和明姿打了招唿的緣故,明姿出奇的老實,乖乖坐在艙房裏,輕易不出門,縱然是好奇得不得了,卻也隻是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往窗外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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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菲對她這種不找麻煩的態度很滿意,平日裏就和明雅一處,跟著族裏的女眷們在潘氏麵前伺候。舒眉是個人來瘋,人越多越高興,也能扶著牆壁走一段路,但就是一興奮起來,不管見了誰都叫娘,更是個吃不得虧的。

    明雅三歲的兒子興哥因看著她可愛,捏了她的臉一把,小孩子不知輕重,難免下手重了些,將她捏得怪叫。緩過來之後,也不哭鬧,更不管人家比她大許多,漲紅著臉尖叫著笨拙地撲了上去,反倒把興哥給嚇得連連後退。

    眾人哈哈大笑,隻有潘氏一本正經地同明菲道:“你這個女兒,其他都好,就是脾氣太烈,眼裏揉不得沙子,全然不知畏懼,現在還小,待她大一點,你就該好好壓壓才是,不然將來要吃虧。”

    明菲向來敬重潘氏,當下認真應了,迴想起當初陳氏雖然很想教好蔡光華,卻難免溺愛,不由心中暗自警醒,隻怕自己不知不覺間也犯了同樣的錯。雖然舒眉還小,但這個時代對於女兒來說,卻是更要艱難苛刻得多,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舒眉的教養任重而道遠,可是半點都馬虎不得。明菲如坐針氈地想了許久,決定寫育兒筆記,詳細記錄舒眉做下的典型事例,仔細分析,然後再出對策。她不要求舒眉有多麽的出色能幹,但求舒眉能快樂地走完一生。

    如此一直記到棄舟換車,明雅偶然發現了明菲的育兒筆記,驚訝不已,把這事兒告訴了其他女眷。一群女人少見多怪的圍觀,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明菲羞窘不已,隻怨明雅多事。潘氏拿過去翻了一迴,淡淡地道:“還不錯,如果天下間養女兒都如此用心,隻怕要太平富足得多。”

    因已要到京城,明姿再無忌憚,便暗裏冷笑著同明雅道:“又在變著法子的出風頭了。她自己生不出兒子來,便用這個法子去彌補,真是沒見過這種人,心眼怎麽就這麽多呢?”

    明雅可憐地看著她:“她才一迴家我就出了嫁,但她一直對我很好,無論是家裏老人過生,還是小孩子滿歲,紅白喜事,大事小事她統統都記得。所以我也沒覺得她心眼多有什麽不好,她出這種風頭,我也沒覺得什麽地方不好的。至於生兒子,她這麽年輕,妹夫又敬愛她,以後日子長便著呢,誰又敢斷言?”

    明姿被嗆住,從她被定給邵五後,這些姐妹她基本就沒來往,隻記著她們比自己好的地方,光去嫉妒不平,從來就沒關心過其他的事,不過問她們過得好不好,更不要說是主動對她們好。聽到明雅如此說,不禁又羞又惱:“是啊,我是沒她對二姐姐好。誰叫我不是嫡女,又沒個會四處討好的親娘呢?最主要的是,我時運不濟,沒個有錢的夫君,可以拿多餘地錢去四處做人情,買名聲。”

    真是沒得救了。明雅歎了口氣,也不想和她多說,隻怕三言兩語不和,又惹得她吵鬧起來,倒叫族人看笑話。隻道:“四妹妹你歇著,興哥要睡覺了,我先過去。”

    才走得兩步,又被明姿一把拉住袖子:“二姐姐,很快就要到京裏了,你借我幾件首飾,我那兩套頭麵與我新做的那套衣裙不配。”

    明雅的夫家不是大富之家,出行途中戴的首飾也不多,件件都是得用的,當下便皺起眉頭:“我的首飾也不多,你看上哪一件了?”

    明姿笑道:“我看著你前幾日戴的那個水晶鸚鵡的雙股金簪就不錯,還有那對玉蟬耳墜也不錯。”

    明雅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算什麽,盡數將自己最好最貴重的挑去了,那明珮出嫁那日自己戴什麽?

    明姿欺她老實,見她沉默不語,便霸王硬上弓:“我先謝過二姐姐啦。”

    明雅正要阻止,她已然笑嘻嘻地自首飾箱裏翻了拿去,有待要爭,又怕被人知曉了丟臉,氣得明雅的乳娘隻是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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