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趕迴來的是龔遠秩。

    人生就是那麽愛開玩笑,他滿懷喜悅和希望出了門,剛剛融入新環境中,認識了許多新朋友,生活剛在他麵前開了一道大門,突然之間卻從雲端跌落到泥地裏。

    他伏在龔二夫人的靈位前哭得一塌糊塗,因為長途奔襲,茶飯不思,休息不足而迅速消瘦下去的身體顯得有些孱弱。龔婧琪沒有安慰他,而是陪在一旁嚎啕大哭。

    除了哭自己以外,不可否認,他們對於母親的死亡是悲傷的。那個人再不好,再曾經給他們帶來許多的麻煩,始終是他們的親生母親,盡管讓人不喜歡,她的確是以她的方式對他們好。

    悲傷過後,龔婧琪就拉著龔遠秩嘀咕起來,說的無非是龔遠科的恰逢失蹤與這件事是否有關聯等等。

    李姨娘麵對這悲傷憤怒的姐弟幾人,更多的是心虛和害怕,她不敢勸,也不敢多話,隻默默地把分內的事情做好,更多時候就像一個影子,把自己默默地隱藏在陰影裏,隻求龔遠秩不要想起她來。她身邊的婆子給她出主意,冤家宜解不宜結,請龔遠和與明菲在中間調停一下吧,隻要把事情說開,二公子為人敦厚,一定不會遷怒的。

    李姨娘便找到明菲,抹著眼淚把心事說了:“大奶奶,我知道總麻煩你和大爺不好,但我如今是走投無路了。老爺把家交給我,卻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難辭其咎,這幾日,我看著三小姐看到我都是恨的,隻是老爺不在家,不得不暫且依靠著我罷了。我若還是個齊全之人,討了老爺和二公子的憎厭,再被賣一次也就罷了,可我這個樣子,再被賣就是死路一條……”她已經被龔二夫人毀去了生育能力,就算是賣得好一點,不能生兒育女,最終也不過就是死路一條而已。

    這件事中,李姨娘也是個無辜的受害者。明菲拍拍她的手,道:“姨娘,你不必多說。這事兒交給我來辦,不管如何,隻要我在,我保證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不會叫人欺負你。”

    李姨娘一愣,隨即摸出帕子來按了按眼角。得了明菲這句話,遠遠勝過她花了許多心思才從龔中素那裏得來的那句“你放心”還要讓她踏實得多。李姨娘控製住情緒,換了一張笑臉,道:“大奶奶,那兩家人想來向您和大爺磕頭謝恩。”

    李姨娘指的是被燒死的那兩個丫鬟和婆子的家人。人死後,龔婧琪做主厚葬,一人賞了兩身衣服和一口棺材,給了一塊墳地。之後龔遠和又讓人一家分別送了五十兩銀子過去,五十兩銀子雖不算多,卻可以讓這兩家人生活得好上許多。所以這兩家人都記著要來向龔遠和與明菲磕頭。

    明菲忙道:“不必了。大爺和我這一陣都挺忙的。”

    李姨娘笑笑:“我也是這樣和他們說的。”

    送走李姨娘,明菲看著窗外明媚的綠色,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從來到這裏後,她冷漠地看著這個世界,一顆心在不停歇的生存鬥爭中變得冷硬,她的心中最柔軟的一角始終隻留給媽媽一個人,後來那柔軟的一角裏又多了蔡光庭和明玉,現在又多了一個龔遠和。至於將來麽?她的手輕輕落在小腹上,將來這顆心興許會為了他變得更柔軟。

    她從沒覺得讓龔二夫人與朱姨娘自相殘殺有什麽不對,也沒有後悔過自己為了自保和替龔遠和報仇做過的那些事。這個世界太壓抑,有許多的好人沒有好報,壞人卻活得逍遙自在,剛好她與龔遠和能夠出了胸中那口惡氣,擺脫惡人的騷擾,自由自在的生活,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做?

    隻是那罪魁禍首終於死去,卻陪葬了另外兩個不一定全然無辜,卻一定不至於就該死的人。人不是她殺的,也不在她的預料之中,她的心髒也表現得很強悍,現場她能冷靜的思考,冷靜地勸導別人,但她的確不好受。

    龔遠和從外麵進來,見明菲立在窗前發呆,走過去輕輕摟住她還很纖細的腰,輕聲道:“在想什麽?”

    明菲道:“剛才李姨娘來找我,想請我們在中間轉圜一下,希望二公子不要因此遷怒她。我看她可憐,我便做主應了下來,又承諾了她,不管後麵如何,我都讓她平安渡下半輩子。”

    龔遠和道:“你做主就好。你讓廚房準備一桌素菜,再弄點素酒來,我親自過去請二弟過來吃晚飯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龔二夫人已經死了,自己又即將當父親的緣故,龔遠和此刻看著憔悴的龔遠秩,平白比從前更多了幾分親切和憐憫。他默不作聲地倒了一杯素酒,遞到龔遠秩的手裏。

    龔遠秩也默不作聲地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明菲看兄弟倆這架勢,似乎是要深談,便吩咐洗萃在一旁好好伺候,自己去了廚房,讓金娘子再做幾道美味的素菜送過去,然後迴房打棋譜。

    自從婚後,她就喜歡上了打棋譜,也喜歡下棋,手一觸摸到冰涼的棋子時,她就會覺得心中所有的紛雜煩惱全都豁然開朗,整個人也隨之平靜下來。孕婦需要好心情,胎兒才能長得健康聰明。

    外麵傳來更鼓聲,花婆子進來道:“奶奶,已是兩更時分了,大爺那邊還沒有散的跡象,您要先歇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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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菲伸了個懶腰,起身道:“要的。”

    在床上翻滾了幾個來迴,到底熬不住瞌睡來襲,沉沉睡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雙暖和的手小心翼翼地摟住她的腰,明菲迷瞪著眼睛道:“什麽時辰了?”

    龔遠和內疚的道:“四更了,吵著你了?”他本想去廂房裏歇的,但他此刻卻無比想和明菲在一起。

    明菲翻個身抱住他:“說得怎樣了?”

    龔遠和在她額頭輕輕一吻,低聲道:“他沒怪李姨娘。倒是有些沮喪,我和他說大器晚成,以他現在的狀態,今年也未必就能考上,多磨練兩年也是好事。我建議他在嬸娘的七七之後,繼續迴京城去念書,他答應了。”

    明菲道:“你沒告訴他三弟的事吧?”

    龔遠和道:“他問了,我否認了。我說我去碼頭上打聽過,三弟早就走了,他雖然半信半疑,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我。”他默了一下,緩緩道,“一報還一報,到了這個份上,繼續下去很沒意思。”

    這也是他放走龔遠科的主要原因吧?雖然他不說,但他對龔遠秩,其實一直都很好。明菲模模糊糊地想著,把頭埋在龔遠和懷裏,沉沉睡去。

    第二日,明菲醒來,身邊是空的,龔遠和早已經起身去了衙門。吃過早飯,她讓花婆子備車,備美食,她要去天慶觀看宋道士。

    花婆子本想勸她,但想到她昨日的神情,便默不作聲地去安排,隻又把車墊得更軟了些。

    天慶觀裏仍然人來人往,香火鼎盛。無涯仍然在巧舌如簧地騙有錢的香客捐更多的香火錢,看到明菲一行人,笑眯眯地跑過來和明菲打招唿:“龔大奶奶,您好長一段時間沒來了,老觀主今早還喊著您的名字罵呢!”

    明菲笑道:“他罵我什麽?”

    無涯笑道:“說您不來看他老人家,不孝唄!您自便,貧道還去招唿其他人。”

    “您忙。”明菲辭過無涯,往裏走去。

    宋道士眯著眼睛躺在窗下的軟榻上曬太陽,身邊蜷著一隻黑白花的小貓,看到有人進去,小貓“跐溜”一下站起身來,睜圓貓眼警惕地看著眾人。

    “小花別怕,這就是我天天和你說的那個沒良心的。”宋道士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了小貓幾下,小貓順從地伏下,靠在他身邊,眯起眼睛,發出舒服的“唿嚕”聲。

    明菲走到桌前將食盒裏的好東西拿出來,嗔道:“老道長,您又冤枉我。我這段時間家裏事多,情況又特殊,您又不是不知道。”

    “算了,看在好菜的麵上不和你計較。”宋道士的鼻翼抽動了幾下,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準備下榻,大快朵頤,舉止比之從前,慢上了許多。明菲心中一酸,假作不經意地上前去扶他,笑道:“啊呀,出家人不愛修行,偏愛和貓一起睡覺。”

    “很快我就不食人間煙火了,得抓緊時間好好享受一下,才不枉來這人世間一遭。”宋道士含笑看了明菲一眼,很受用她的這份體貼。

    “好吃嗎?”明菲坐在一旁看著宋道士很香的享受那些美食,感覺就像是她自己在吃一樣,同樣的享受。

    宋道士連連點頭:“那是自然。自從那次被老道士罵過之後,你拿來的東西還不錯。可見人就是要罵的。”

    明菲失笑:“是,就是您老教導有方。”

    宋道士終於放下筷子,接過金簪遞過來的手巾擦了嘴和手,舒服地打了個飽嗝之後,看著明菲道:“丫頭,你找我做什麽?愁眉苦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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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關於結文的話題,嗬嗬,這文是要結束了,初步預計在四月上旬結束,屆時新文會跟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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