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遠和皺起眉頭看著明菲:“你今日為何總與我唱反調?就算不是喜脈,我也不會因此對你不滿意;就算是女兒,我也不會因此不疼她。倒是你,究竟為什麽對我不滿意?”

    明菲抬起頭來看著他:“耐心用完了?”

    龔遠和深唿吸,然後一笑:“沒有。我記得我們曾經說過,要坦誠相待,好好過一輩子的是不是?你不想下次我生氣的時候也這樣對你吧?這種滋味不好受,真的。”

    他溫柔地抱住明菲,柔聲道:“當天的氣要當天解,你這氣從昨天就生了,到現在還在氣,你不覺得你吃虧了嗎?”

    明菲默了片刻,抬起頭來看著他:“好吧,我不想你以後也這樣對我,所以我要說了,你聽清楚,想好怎麽解釋,我不接受假話和借口。”

    看到她鄭重其事的樣子,龔遠和斂了神色,坐起來認真地整整衣服,道:“你說,我聽著,保證沒有假話和借口。”

    明菲也坐起來,靠著床頭認真道:“首先,你一早就知道我病了是不是?為什麽不先迴來看我,問清楚狀況再去處理其他事情?特別是我剛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最要緊的是,那件事並不是急事!你這樣讓我很傷心,很失望,感覺你和我爹爹他們就沒什麽區別,妻子永遠不是第一位的,讓人很寒心。”

    “那是因為……”龔遠和頹然長歎,正要解釋,明菲眨眨眼,不讓淚水流出來,強硬地抬手止住他:“我還沒說完!”

    她眯了眼睛,狠狠地盯著他:“為什麽雙壽會想當然地認為,隻要我答應,你就一定會收了九姐?還說得我如同一個橫刀奪愛的惡人一樣!難道你先前曾經默認過或者表現出過此類傾向?又或者,你其實從前有過什麽說不得的往事?我沒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先不給你扣大帽子了,等聽完你的解釋以後又再說。現在你可以作答了。”

    龔遠和見明菲眼裏的眼淚明明已經泛濫成災,她還微微抬著頭,不叫眼淚流下來,看著倔強得讓人心疼。他歎了口氣,伸手替她將眼角的淚水輕輕拭去,帶了幾分寵溺,低聲道:“你要先聽哪一個?”

    他溫熱的手指剛觸到眼角,明菲的眼淚就洶湧而出。她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不由尷尬地拉起他的袖子去擦自己眼淚,借機將臉給遮住了,哽聲道:“兩件事都是連在一起的,你就從前麵開始講好了。”

    “你以為,以鄧大哥那樣的性情,我如果真的和九姐有什麽,我騙財騙心,卻又轉身娶了你,他會饒得了我?他還會繼續和我交好?隻怕早就把我砍成八大塊了。”龔遠和好笑地看著明菲,緩緩道:“認識鄧大哥是個意外,相交之後就成了忘年交。他愛惜我,我敬重他,那時年幼不知方向,曾經想過,如果有朝一日這個家容不下我了,我便跟著他去跑江湖。他聽了很讚同,把九姐和雙福、雙壽他們許多人介紹給我認識。

    九姐待我很好,但我從來沒發現她對我和鄧大哥對我有什麽區別,也沒發現她待我與待雙福、雙壽有什麽區別。大抵是因為她比我年長,我也沒有姐姐的緣故,我心裏就一直將她當作自己的姐姐看待,我請她幫我照顧過紅梅,請她幫我買過繚綾,每次都是持之以禮,從來沒有過任何不堪,更不曾提到過任何兒女私情。

    鄧大哥給我那個印章,是在我考上庶吉士後,他去京城辦事,特意去看我,然後交給我的。他跟我說,就算是有了功名,做了官,我也同樣需要這些東西,就如同他同樣需要一個在官場中的兄弟一樣。我有了那些東西,會走得更遠;而鄧家有了我,也會走得更好。那個時候,我的想法和現在不一樣……那時候無牽無掛,想得更多的是報仇,然後得到更多;現在卻想更要平安和幸福。”

    說到此,龔遠和將明菲蓋在臉上的袖子拉了下來,輕輕將她擁在懷裏,接著道:“鄧大哥從來沒和我提過九姐的事情。現在想來,或許他從來就不看好我和九姐,所以後來我向你們家提親,他得知此事後,並沒有多大的反應。隻是從此雙福就恨上了我,發生了幾次衝突後,我才隱隱得知一些。但我自問問心無愧,九姐也不是那無聊之人,自然也就沒什麽好愧疚,好避讓的。

    至於雙壽為什麽會有那種說法,他是認為,我既然願意冒風險為鄧家出頭,自然也不會排斥九姐這個好姑娘,自然也容得下她。這不過是一般男人的想法而已,你要不信,你可以用相同的事情去問其他男人,看看他們可會順勢而為?”

    他摸摸明菲的臉,柔聲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該相信鄧大哥眼裏容不下砂子的吧?”

    明菲聽他說完,心裏的火氣已經消了一大半,冷哼了一聲,道:“還沒完呢,接著說,為什麽那個時候才迴家!”

    龔遠和歎道:“我不認為那個時候迴家是一件明智的事情。當時就是一團亂麻,你分明就是因為此事生氣,所以才會生病,不肯請大夫,不肯吃飯,但遠遠不是重病,是不是?自然就能先緩緩;而我如果不把這團亂麻理清,處理好,先就帶著九姐和雙壽浩浩蕩蕩地迴來,一群人吵成一團,事情隻會更亂,你的病也會更重。

    畢竟我不認為以雙壽那個脾氣,我們四個人當麵鑼對麵鼓地說這件事,就能達到你我想要的目的。他會遷怒於你,你會遷怒九姐,九姐又會遷怒他,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你和九姐都會更痛苦,更尷尬,雙壽和我反目成仇,從此以後大家形同陌路,你我又怎會多了一個姐姐?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在你不在場的情況下,由我們幾人悄無聲息地把事情解決好,給彼此多留點餘地?”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考方式和看問題側重點的不同。龔遠和更看重怎樣將這事的主要矛盾以最快最完美最有效的方式徹底解決,他覺得這件事如果不把根由解決好,他和明菲的矛盾就無法解決,她受到的傷害也就無從彌補;而明菲更看重他怎樣看待自己生病的事,更關心他的第一反應和發自內心的關愛,她潛意識裏覺得,如果龔遠和把她放在第一位,其他便都是浮雲。

    明菲聽他說那句“就能達到你我想要的目的”,心中頓時所有的鬱悶都煙消雲散,隻是還不甘心,好容易生氣一迴,什麽本都沒撈到,便撅著嘴道:“說得一套一套的,總是你有理!但你迴來第一件事卻也不是和我解釋清楚啊?你怎麽就知道,你帶著她迴來,我就不會大棒將她趕出去?”

    龔遠和滿懷信心地笑起來,捏著她的腮幫子道:“因為我對你再有信心不過了。你還記得麽?我曾經和你說過,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賴上了你。所以,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是我的錯,你永遠都是正確的,現在,請你下達懲罰我的旨意。你讓我往東,我定然不敢往西。請!”

    明菲“噗嗤”一聲笑出來,捏著拳頭使勁砸了他的肩頭幾下:“我叫你貧嘴!”

    龔遠和趕緊握住她的手腕,誇張地大聲喊道:“打我可以,別動了胎氣!”

    “你再嚷嚷試試!”

    金簪和丹霞站在外麵,聽到這幾聲嬉笑,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對視一笑,總算是又有舒心日子過了。於是二人放心大膽地將先前藏起的枇杷拿出來洗淨,送了進去。

    晚飯時,雙壽沒有出現,卻讓精神明顯萎靡不振的劉婆子帶了一隻餐霞軒有名的酥皮蜂蜜香辣肘子來作為禮物,另外不露痕跡地分別給明菲和鄧九二人一人送上一份紅燒鮑魚,變相地表示歉意。

    鄧九笑道:“他就是這個脾氣,弟妹別和他計較。”

    明菲搖頭:“不介意,他對九姐真的很好。”

    鄧九有些失神,緩緩道:“的確很好。”

    龔遠和笑著舉起杯子道:“喝酒,喝酒,今天是雙喜臨門。”

    明菲怕他大嘴巴,說出自己有孕的事來,暗自掐了他一把,嗔道:“才迴家又記掛著喝酒。”

    話音剛落,鄧九就舉起杯子來向她敬酒:“弟妹,我敬你一杯。祝你們早生貴子。”

    明菲微微紅了臉,龔遠和笑道:“她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大夫交代不能喝的,我替她喝!”說著一飲而盡,隨即起身給鄧九斟滿酒:“九姐,我們夫妻敬你,祝你和山兒平安喜樂!”

    鄧九微微一笑,也飲了。

    花婆子在一旁極有眼色地勸酒,布菜,瞅空說些好笑的事兒來湊趣。山兒見熱鬧,也去湊熱鬧,從這個懷裏滾到那個懷裏,好不快活,唯一叫他不滿意的,就是每次他一往明菲懷裏湊,就會被龔遠和以各種各樣的借口拖過去。

    鄧九放下哀愁,開懷大笑,露出她豪爽幹脆的一麵,於是賓主盡歡。

    夜深人靜,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喝得半醉的鄧九由花婆子扶著,金簪打著傘,錦雲打著燈籠,走在已被雨水浸濕的青石板路上,嗅著芬芳的泥土香味,有些悲傷又有些暢快。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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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有些發熱,沒有精神,今天隻有一更,大家別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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