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要死!"


    老孔抖動半天,一睜開眼睛來,突然就說出這麽一句話,實在是驚人,不過更讓我震驚的,是他的聲音,老孔原先的聲線粗獷沙啞,然而現在說出來的時候,卻是另一種音調,跟一個少女的聲音差不多,陰柔、飄忽不定。


    我和小魯都極為驚訝,而申重卻還是個老江湖了,他直接一屁股也坐在了老孔的對麵,接過話茬來說道:"妹妹,這話兒說的倒有些過分了,我們是來幫你的,你若想不受人奴役,就跟我們好好說實話,這樣子,大家都能夠各取所需,避免不必要的爭端,你說對不對?"


    申重跟老孔一本正經地說著話兒,而我則在旁邊瞧,小魯說的白衣女子,我是瞧不見的,不過卻感覺在老孔的身上,有著一股微微的白光,隨著這白光流轉,老孔的臉色變得有些扭曲了,卻還是在說著話:"我是很想解脫,但是卻不能將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你們太弱了,根本不知道他的恐怖,他想做的,是集齊九條人命,給他做血引,好煉成那把飲血劍。這還隻是他的一個計劃之一,要湊足九九八十一條人命,他或許就能夠煉就傳說中的飲血飛劍,而我們,都是被他看上的劍靈之選"


    申重的眉頭一掀,低聲喝道:"他是誰?"


    老孔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種奇怪的恐懼表情,說:"他?他是一個潛伏在人群之中的惡棍,他是一個褻瀆神靈的人,他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魔鬼——不,他自己就是一個魔鬼,大魔鬼!"


    申重又問:"那你要我們怎麽幫你,你想解脫麽?"


    老孔搖了搖頭,語氣依舊陰柔,但是卻透露著一股失望:"你們連自己都救不了,還談什麽救我?這車間的地下,被那個人動了手腳,布下符陣,所有在這兒死去的人,都不會得到解脫,隻有不斷地受著他的驅使,一直到最終融合,化在那血鋼之中,才會以另外的一種形勢真正消失——啊,他來了,我感覺到了,你們之中,有人消滅了一個被他奴役的死靈,他感受到了,你們快跑吧,早點走,或許還來得及,不然,你們也要被他血祭了的"


    這個女人嘴上說得恐怖,不過卻還是蠻善良的,竟然催促著我們離開,然而申重卻不這麽認為,我們前來此處,就是為了查明真相,至於別的,倒也沒有太多的害怕,畢竟在這幾萬人的省鋼,兇手未必還敢鋌而走險,真的重下殺手不成?


    他渾身輕鬆,繼續盤問,然而剛剛從生死邊緣徘徊而來的小魯卻是沒有半點安全感,上前催促,申重卻並不理會他,而是跟扶乩著的老孔繼續聊著天,小心翼翼地誘導話題。


    我一開始還真的沒有瞧出什麽來,然而時間一久,我便發現在老孔的身後,竟然真是一個白衣女子。


    她穿著白色襯衫,藍色長褲,年紀不大,可能跟啞巴差不多,瓜子臉、麻花辮,模樣兒挺清純的,那女子就坐在那兒,嘴巴一張一合,而老孔這邊則跟申重一問一答,聊得熱切。在警告了幾次之後,她竟然也不避諱什麽,直接告訴了我們,她其實是四分廠調度室的女工,名叫做白合,去年剛剛頂替她病故的母親上崗,平日裏活計不多,過得倒也不錯,沒想到在幾天前,下班在浴室洗澡的時候,突然間就是兩眼一黑,昏死過去,結果給人裝進了模具,用鋼水燙死


    原來,鋼水泄露事故那名神秘的死者,竟然是這個叫做白合的女鬼?


    雖然對她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是想到羅大**暫時沒事,我的心還是一陣跳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高興。這種情緒太自私了,我自然曉得,於是強忍住,沒有表達出來,而老孔作為引靈入身的鸞生媒介,則一臉怨恨地說道:"你知道他為什麽挑中我麽?"


    申重搖頭說不曉得,而白合則憤憤地說道:"生辰八字!我爹最近在給我張羅婚事,便把我的生辰八字到處地散開,結果就被人盯上了——我生於農曆七月十五,那人告訴我,那一天六道出、鬼門開,孤魂野鬼遊走,是陰氣最盛的一天,那天出生的人,天生都更容易見陰,不過這還不是他要整治我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給我相過了麵,認為我是鹹池白虎之體,作為鼎爐,最為合適可憐我人生還沒有開端,便被那惡人給弄得生生死死,都不得安寧了"


    白合自怨自艾地說著話,在她前麵的老孔淚水嘩嘩地往兩邊流了下來,小魯原先極度恐懼這個幽幽女鬼,然而聽到老孔的這一番轉述,不由得一陣歎息,又瞧見那女孩兒飄飄忽忽,眉目精致,不由得多了幾分仰慕之意。


    少年慕艾,這是正常,然而申重卻還是想要找到事情最關鍵的地方:"姑娘,你告訴我,將你們神魂拘禁起來的那個家夥,到底是誰,到底什麽身份,你快告訴我,到時候我給你們做主!"


    兇手是誰,這是最關鍵的一點,這事兒弄清楚了,整個案子就算是了結,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盤腿坐在地上的女鬼白合竟然站了起來,微微一晃,整個人化作了一片混沌之中,而在他身前的老孔則發出了一陣毛骨悚然地叫聲來:"你們不信吧?他來了,他來了,你們快跑吧,要不然就和我一樣了"


    這高亢的叫聲在攀到最頂峰的時候,陡然斷掉,而這時老孔一陣哆嗦,口鼻之間竟然有鮮血溢了出來。


    在他之前的那一根紅色蠟燭,也適時而滅,幾乎是一分一毫都不差。


    申重有點兒嚇到了,上前過去,一把扶住了癱軟在地的老孔,問他怎麽樣了?這時的老孔睜開眼睛來,整個人顯得無比的虛弱,站起來,結果一個踉蹌,差點兒又要摔倒,我們幾人扶住他,還沒有多問幾句,他便大聲吼道:"走,快離開這裏!"


    老孔是我們這幾個人裏麵,門道最通的一位,既然他都已經覺得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們便也開始焦急起來,先前我們朝這邊過來,是因為來料房這裏有一個側門,可以出去,離開這裏,也不會舍近求遠,於是迅速越過房間裏麵的幾個輸送管道,朝著側門衝去,然而當我們真正到了門口的時候,發現這門給外麵鎖得死死,根本就弄不開。


    在不知不覺中,黑暗中有一隻大手,將我們所有的通道都給堵死了,這副架勢,莫不是要將我們給堵死在這兒?


    既然是鋼廠,用料自然都不差,那側門無論我們怎麽用力,都弄不出去,情形和先前一般模樣,腳踹上去,幾乎沒有鋼鐵那種錚然清脆的聲響,而是一種仿佛踢到了厚重石牆上麵的沉悶之感。


    在經過一番努力,又有了我講述了在正門的遭遇之後,申重這才明白過狀況來,而就在這個時候,相隔不遠的車間正門處,突然也傳來了一道哐啷響聲,好像是有人將那鐵門給打開了來,我們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朝著外麵跑去,十幾步,繞過了高爐,來到前麵空地處,瞧見先前出去找電工的保衛處馬同誌和另外一個同伴走了進來,而在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個駝背老頭,肩上斜挎著一個箱子。


    瞧見我們四人衝到跟前來,那個馬同誌一邊作揖,一邊道歉道:"對不起啊,大家!電工下班了,我們整個廠區找了半圈,這才找到一個老師傅。對了,你們怎麽沒事把那鐵門給鎖上了啊,要不是我們帶著鑰匙,還進不來呢"


    經曆了這麽多,馬同誌卻仿佛出去溜了一趟彎兒一般,又轉了迴來,跟那駝背老頭吩咐道:"楊工,這裏的照明電路好像哪裏壞了,您受累,幫忙查一查。"


    那老頭好像是剛剛給人從那熱烘烘的被窩裏麵叫出來,雖然低著頭,整張臉都陷入了黑暗中,但是我卻能夠清晰瞧見他眼眶裏麵的眼屎,以及亂糟糟的頭發。聽到馬同誌的請求之後,那駝背老頭朝著角落一組配電箱走去,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我朝著前方一陣猛衝,手中的小寶劍從斜下方刺出,朝著那個馬同誌的腹部捅去。


    沒有人會想到我這麽做,決絕而兇狠,就算是親口喊出這三個保衛處的同誌其實就是鬼的小魯,也被他們這裝模作樣、煞有介事的對話給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是不是此處有過布陣的緣故,所以沒有人能夠瞧出馬腳來——我們被欺瞞了半晚上,這會兒也是瞧不出來的。


    然而我卻憑著直覺,冒著誤傷好人的風險,將這把小寶劍插入了馬同誌的肚子裏。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凍結了,而下一刻,剛才還談笑風生的馬同誌化作了一團扭曲的氣息,帶著厲嘯,融入了空氣中。當我一擊得手,渾身一震,再想把這劍捅入另外一個人的身上時,那人朝著天空一躍,消散於無形,而正門則再次封閉,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響聲來:"轟"


    車間再次封閉,而我們所有人都瞧向了這個突然間多出的一個人,那個駝背老頭也抬起了頭,意外地看了我一樣,臉上竟然露出了欣賞的表情來:"手很黑的一個小子,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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