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長風一刀斬滅雷峰塔佛像,十裏外的金山寺中,降龍法師手中的念珠猛然灑落一地。


    降龍法師睜開雙眼,騰一下站了起來,一步邁出,整個人便消失不見,他萬古無波的眸子裏,有無盡怒氣騰升,金色充滿佛性的心髒中,有滔天怒火點燃。


    大殿中,正在念經做功課的僧眾,見此一幕,心頭不由得浮現出這麽一個念頭:原來,佛也有怒火!


    降龍法師心中怒氣冉冉,怒火衝天!


    他不得不怒!


    因為,李長風那一刀,斬斷的不僅僅是佛像,更是金山寺曆代主持數百年來的夙願,一代代僧人的努力。


    佛也有嗔,佛也有怒,佛也有金剛伏魔的手段。


    金山寺後山,藏經閣小院,那佝僂著身子,蒼老滿是皺紋的掃地老僧,驀然停下了腳步,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目光看向雷峰塔方向,似乎透過層層空間,看到了佛的哀鳴。


    然而,便是如此,他依舊沒有向前一步,反而,提著那破舊的掃把朝伏魔洞走去,一步一步,步履蹣跚。


    降龍法師,一步邁出,便是千百米遠。


    他僅踏出了九步,便出現在了西湖之岸,距離雷峰塔不足一裏之地。


    然而,他的第十步終究沒能邁出來。


    因為,在他前方不遠處,一襲紅衣斜倚長亭之外,醉眼迷離,微眯著眼,看著匆匆而來的降龍法師,依舊的拿著酒壺痛飲。


    “嗬嗬嗬...”


    “大和尚,嗔不好,真的不好...”


    喜兒似乎永遠都是一副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模樣,麵對比她高出一整個大境界的降龍法師,她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麽,眉頭皺成了一團,像是一個苦惱的小女孩一樣,朝降龍法師嬌聲道:“大和尚...你還是迴去吧...我答應過小和尚...不能殺你..不殺你...”


    喜兒皺著眉,她仿佛在極力克製著什麽,兩手抱成一團,蜷縮著身子,柔弱,讓人憐惜,讓人想要把她輕輕抱在懷裏,小心的嗬護起來。


    然而,麵對這麽一個柔弱到讓人心痛的小女孩,降龍法師卻一臉的凝重,心中驚駭到極致,仿佛是看到世間最可怕的魔頭。


    佛家有六神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盡通。


    天眼通,能見六道眾生生死苦樂之相,及見世間一切種種形色,無有障礙。


    天耳通,能聞六道眾生苦樂憂喜之語言,及世間種種之音聲。


    他心通,能知六道眾生心中所思之事。


    宿命通,又作宿住通,能知自身及六道眾生之百千萬世宿命及所作之事。


    神境通,又作身通、身如意通、神足通。即自由無礙,隨心所欲現身之能力。


    漏盡通,斷盡一切三界見思惑,不受三界生死,而得漏盡神通之力。


    後三種神通,神秘莫測,僅存於傳說,據說唯有佛才能掌握。除佛之外,便是羅漢,菩薩也不行。


    前三種神通,則是佛家基礎神通,任何佛門修士,都有資格修行。


    降龍法師修的天耳通,能聞得百裏之外蚊蟲振翅之聲;修的他心通,能知世俗眾生心中所思之事;修的天眼通,能見凡人之生死苦樂,世間一切有形無形之形色。


    在外人眼中,眼前的紅衣女孩,嬌小柔弱,惹人憐惜。


    然而,在降龍法師眼中,她卻是人間大魔,天地間最恐怖,最可怕的魔頭,便是那傳說中的血海阿修羅,恐怕也要弱她三分。


    在她的體內,無盡的殺氣,恐怖的殺氣,已經凝成實質的殺氣,匯聚成一片汪洋血海,一條條殺氣匯聚的長河,順著她的經脈奔騰咆哮,像是一條條張牙舞爪的血色長龍,隨時都有可能衝出牢籠降臨天地,毀滅人世間。


    降龍法師不是第一次見喜兒,但每一次見到喜兒,他都忍不住的驚懼。


    這得殺多少人,才能積累出如此恐怖的殺意?


    十萬,百萬,千萬,又或者是萬萬?


    莫不是屠戮了半個天下,才凝得如此殺意?


    降龍法師不知道這世間到底有沒有佛,但他知道,這天下真的有魔,還是屠戮了半個天下的大魔,真魔。


    他,今日,便是為天下蒼生,除去這人世間的大魔。


    當降龍法師誕生除魔念頭的千分之一個刹那,一襲紅衣似醉似醒的喜兒猛然抬頭,血紅色的氣勁以她為中心瞬間炸裂開來,染紅了整個天地。


    “嗬嗬...大和尚...你為什麽非要逼我殺人呢...”


    喜兒抬頭,如秋水一般的眼瞳裏,血紅一片,她看著降龍法師,似自言自語,又似自問自答。


    “為什麽呢?”


    “我...真的...很討厭...殺人!”


    喜兒討厭殺人,卻殺了很多人。


    在混沌記元中,她不記得殺過誰,隻記得自己沒殺過誰,因為她殺的人,太多,太多,多到連她自己都記不得了。


    一襲紅衣傾世,血染天地無聲。


    斷橋岸上西湖倒卷,墨發飛舞屠戮人世間。


    西湖,本就是杭州最有名的山川水景,往日裏文人騷客絡繹不絕。


    若非先有青白二蛇水漫金山,波及整個杭州城。後有眾人大打出手,讓世人知此不太平。


    恐怕今日裏,少不得要添上諸多冤魂。


    降龍法師驚怒不已,他沒想到喜兒對殺意如此敏感,自己隻不過剛剛生出念頭,便刺激的對方體內殺意爆發。


    西湖之水倒卷,衝入高天,化作磅礴大雨。


    血紅的殺氣融入雨滴,化作點點寒芒,凝練至極的螺旋氣勁,似要將這天地刺破。


    降龍法師臉色大變,抓起身上的袈裟一揚手,便見得那金絲織就的袈裟化作一麵金色的城牆,橫在高空之上,點點雨滴擊打在上麵,發出一道道金戈交鳴之聲。


    不等降龍法師鬆口氣,一道血色身影便如鬼魅般,瞬間出現在他的身前,一隻被血紅色氣勁包裹的帶著金色拳套的手出迎麵而來。


    “阿彌陀佛!”


    降龍法師大喝一聲,天龍八音化作一聲佛號,震響天地。


    與此同時,金剛不壞身祭出,他身上的皮膚瞬間化作純金色,如那鍍了金漆的寺廟羅漢一般。


    然而,那道血紅色身影僅是微微一愣,不過刹那之間,金紅色的拳印便狠狠印在降龍法師的胸膛,將他擊飛了出去。


    紅影閃動,如影隨形,喜兒一頭長發竟是變成了紫紅色,出手如電,或拳、或掌、或爪、或指、或刀.....


    種種手段,不拘泥於招式,隨心所欲,變幻莫測。


    紫紅色的長風迎風暴漲,長發四散,氣勁激射,如軟鞭、如暗器、如盾、如劍......


    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成了殺人利器,極具穿透性的螺旋氣勁,攜帶焚滅一切氣息的血紅真元,便是凝得金剛不壞的降龍法師,也隻能艱難抵擋。


    不是降龍法師不強,也不是他不想使用術法神通。


    而是喜兒的速度太快,攻擊太猛,對戰鬥的節奏把握太強了,尤其是那濃鬱恐怖的殺氣,竟形成一個血紅的場域,壓製一切的術法神通。


    快到連人的思維都跟不上,或者說不是人的思維跟不上,而是眼睛跟不上,身體跟不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暴打,像是一個麻袋一樣,被無情的拋來拋去。


    偶爾的真元爆發,便是將她擊退,對方也能在瞬息間再次臨身欺近,配合那穿透性極強的螺旋氣勁,往往數次攻擊,便能將他的護身罡氣打破。


    若非修成了金剛不壞之體,恐怕短短數息之間,他便死在對方的攻擊之下。


    這哪裏是什麽四階巔峰的武道大宗師,分明是即將開辟出洞天的六階大修士好不好。


    她唯一欠缺的,恐怕也隻有那金肌玉骨和武道元神罷了。


    然而,這兩種東西,她真的需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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