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複生的魂識


    天澤看了一眼,而後緩步的走了過去。


    那茅草屋,早已破敗。


    茅草屋外的石桌凳也殘破了一角。


    桌麵還擺著一個酒壺和酒蠱,隻是時間太過久遠,那酒壺也已殘破。


    石桌下,堆砌著酒壇子,早已空空。


    天澤微蹙了下眉,而後抬步走到那茅草屋前,抬手一推。


    隻聽“吱呀”一聲,那破敗的木門便倒了下去,發出“砰”的悶響聲。


    房間內更顯破敗,唯有一桌一椅一床。


    桌麵丟著發黴的筆和幹涸的墨,桌麵上,鋪著厚厚的畫布。


    天澤抬睫掃了一眼,卻見畫布上,隱隱約約的映著一道身影,隻是上麵落滿了浮灰。


    他抬袖一掃,浮灰飄散,那畫上的人,便也露出真容來。


    天澤的目光微微的深了深,而後抬手去翻下麵的畫布,可指尖方一碰那畫布,那被歲月侵蝕的畫布便如幹枯的落葉一般,崩裂開來。


    天澤冷淡的看著,過了許久,他再次抬手一掃,那些畫布頓時化成了飛灰,消失不見。


    “尊神,在這裏。”


    糙漢子的聲音傳來。


    天澤轉身,向床榻走去。


    床榻之上,連個像樣的鋪設都沒有,委實不像是有誰在這裏躺過。


    可在那床榻上空,此時卻懸浮著幾粒琥珀般的淚滴。


    那幾顆淚滴,晶瑩剔透,靈氣十足,像是要活過來一般。


    天澤的目光緩緩的落在其中的一滴淚滴上,在那個淚滴內,一縷淡淡的魂識,悄然的散發著柔和的光。


    大約也是因那魂識的緣故,那滴眼淚,明顯的不同於其他的眼淚。


    糙漢子驚聲道:“難以想象啊,這妖狐的靈識居然還有殘存!”


    天澤目光微深:“不是殘存。”


    糙漢子驚聲道:“尊神的意思是,他……複生了?”


    天澤沒有說話,他的視線,一瞬不瞬的看著那滴妖狐淚,過了許久,他抬手,將那滴神狐淚握在了掌心。


    鮮血將他掌心的神狐淚染紅,而他的掌心的力量,卻變得越來越恐怖。


    就在這時,結界突然動了一下。


    他目光微微一閃,握著那神狐淚的手掌驀地一翻,視線向外看去。


    雲錦繡站在那結界外,微皺了下眉頭。


    這結界,她很是熟悉,是天澤的。


    天澤已經來到這後山了?


    她視線向結界內往裏看去,卻見那結界內,還有一個結界。


    她心裏一動,而後抬手敲了敲結界。


    不過片刻,便見天澤的身影出現在視野。


    雲錦繡覺得麵前的結界緩緩散開,她這才身形一動,向裏麵的結界行去。


    結界內的曼陀羅,開的妖冶,每一朵,都如泣血妖花一般,豔到極致。


    雲錦繡卻來不及欣賞那些妖花,便快步的向天澤走去,然經過那石凳石桌之時,她的步子又驀地頓住了,目光向那破敗的酒壺看去。


    那一瞬,心髒像是被針狠狠的刺了一下。


    她步子一動,走到那石桌前。


    這酒壺,她認得的。


    雲火構建地界之時,宮離澈常伴左右。


    她在那兒忙碌,他便在那兒喝酒。


    雲火記憶裏最深的,大約便是這個酒壺。


    當時的雲火整日聞著酒香,卻也嘴饞,可宮離澈卻一次也給她喝。


    她時常會覺得那狐狸忒也小氣,一口酒都不給她喝。


    可雲錦繡知道,他不給她喝,是怕她醉,他自始至終的知道,她酒量不怎麽好的。


    雲錦繡突然便覺得胸腔裏湧出無盡的酸意來。


    雲火也好,她也罷。


    在她有記憶的迴憶內,這世道相對薄情,過往的時候,也沒有幾個是真的待她好。


    雲火凡事都講個情字,最後卻被情所傷。


    雲錦繡不講情字,到最後卻依然被情所傷。


    前前後後的,因的都是宮離澈一人。


    可真真正正待她好的,其實也隻有宮離澈一人。


    “在想什麽?”


    身後,天澤的聲音傳來。


    雲錦繡看著那酒壺,微微搖頭。


    天澤是神,這世上之事,隻要他想知道的,大約都能知道。


    可有的事情,他卻是不知的,就好比當年的雲火,在一迴頭時,看到的都是宮離澈,都是那個讓她從厭煩到習慣的狐狸,那時,他的位置,便一點點的動搖了。


    現在的自己,同樣不會告訴他,因那是她與宮離澈的事,是屬於他們的事。


    雲錦繡垂下眼睫,再抬睫時,已是一片平靜,“妖狐淚找到了嗎?”


    天澤點頭。


    雲錦繡道:“在哪?”


    天澤道:“在房間內。”


    他話音未落,雲錦繡便抬步向那茅草屋走去。


    宮離澈在這裏住過。


    這個地界,不比人界煙火繁華,入目之處,也沒有極致的自然之美。


    有的,都是些見不到日光的黑夜和略顯慘白的月光。


    還有淒切的鬼怪和陰森,更有許多的孤寂和蕭瑟。


    可他還是在這裏住下了,住在這樣一所簡樸的茅草屋,屋子裏隻有這般簡單的桌椅,和一張床榻。


    雲錦繡無法想象,雲火死去的日子裏,宮離澈一個人是怎麽過的,難道他就將自己困在這裏,整日的借酒消愁嗎?


    她的目光落在那懸浮的幾滴妖狐淚上。


    那是他的眼淚,沒有神狐淚的殺氣,隻有清淡的盈光,冷清清的浮在那裏。


    雲錦繡抬手,妖狐淚落在她的掌心。


    眼淚清涼涼的,似透過掌心,一直的傳到心底。


    那一刻,她突然的便覺得不能唿吸。


    那些深藏的情緒,幾乎就不能壓製。


    她現在才清楚的意識到,宮離澈徹底的消失了。


    好也好,壞也好,什麽都沒有了。


    那種難過,是剝心剝骨的,以至於精神都會坍塌湮滅,無法獨活。


    若是宮離澈是冤枉的,那麽當年雲火的死,他又是如何承受的呢?


    一定很難過吧。


    比她還要難過吧。


    雲錦繡紅了眼眶,身子也輕輕的顫抖。


    “我本以為,有些事情,你記起後,便會有所不同。”


    天澤略顯清淡的話傳來。


    那樣冷清清的語調,像是一盆冷水,讓雲錦繡驀地鎮定下來。


    她斂去眼底的水光,看著那幾滴妖狐淚道:“過往終歸是過往,即便記起,又能怎樣呢?即便是神明,也改變不了過去。”


    “比起我與你二哥複活的喜悅,卻依然及不上妖狐逝去的傷痛嗎?”


    雲錦繡沉默許久道:“沒有可比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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