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拉住玉煙的手,道:“煙兒,讓你受苦了!”


    玉煙用空著那隻手拍拍她的手,“母親寬心吧!我已經著人去看了父親,父親無恙。太後的病也已經有了起色,相信長則十天,短則三五天,父親應該就能夠放迴來了。”


    柳夫人道:“真是難為你了!這麽些年,我們也沒怎麽管你,沒想到,你爹這一出事,還是你------”


    玉煙笑笑,“母親多慮了!生養之恩大如天,那是女兒該做的。母親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柳夫人歎口氣,“伴君如伴虎,我其實一直不希望你爹在宮中當差的。燔”


    玉煙道:“母親考慮的極是!父親的性情太過耿直,的確不適合混跡宮廷朝堂。以前因為有祖母的關係在,太後對柳家一直是特別照顧的。現在祖母沒了,柳家又如此不給太後長臉,太後也就保柳家到現在了。”


    柳夫人道:“煙兒此意算是跟為娘的想到一起了。你爹能逃過這一劫,下一次呢?隻是你爹那個性子,會同意嗎?窠”


    玉煙鬆了柳夫人的手,從榻邊起身,在屋裏踱步,道:“母親放心!經此一事,父親對於很多的事,應該想的比較明白了。”


    柳夫人道:“但願吧!但願他真想明白了!還有一個擔憂,就算你父親想明白了,宮裏的那些個肯放他嗎?”


    玉煙微微一笑,“母親放心吧!女兒已經做好了安排。這幾日,就請母親將下人遣散,將家產變賣吧!”


    “那你怎麽辦?”柳夫人急急的問。她當然知道這京城已不是久留之地,唯有離開,才能保安全。


    “姐姐,跟我們一起走吧!”柳雪插嘴道。


    玉煙道:“隻要你們是安全的,女兒便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何況,我與沈廷鈞雖沒有行周公之禮,卻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與他,已是分不開了。女兒走不了!”


    柳夫人的眼中就開始泛淚,“自小就虧待你,現在又要我們舍了你,你叫為娘的於心何忍啊!”


    玉煙就重新坐到榻前,執起帕子輕擦柳夫人的眼淚,“母親勿憂!女兒有平祝王爺護著,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再說了,當年將女兒送走,你們也是不得已的呀!女兒都理解,當年之事,女兒都沒放到心上,母親是不是也該釋懷了?”


    柳夫人就抬手,摸向玉煙的臉頰,“女兒長大了!雖然明知道女大不中留,可這為娘的心------何況,你又受了那麽多的苦難和酸楚,真怕麻煩再找上你啊!”


    玉煙給她一個寬慰人心的笑,“從女兒死裏逃生那一刻開始,女兒就有了一種堅信,那就是,這個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檻。無論何事,女兒都會應對自如的。”


    柳夫人抓住她的手,“可是現在整出了一個選妃宴,如何是好?”


    “隱忍啊!”玉煙低眉順眼,“女兒自小受的管教,不就是三從四德嘛!母親放心吧!女兒心中有數的!何況,前謝閣老已經認下女兒做孫女,還愁女兒沒有娘家人撐腰嗎?”


    “罷了!”柳夫人長長的歎了口氣,“就隨你去吧!”


    玉煙反握住她的手,“所以,母親現在要做的就是養好身體。畢竟,一旦離京,那可就是要過風餐露宿的生活了。以後女兒不在身邊的時候,就讓雪兒代替女兒盡孝道吧!”


    “姐姐!”柳雪哽咽著上前。


    玉煙衝著她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一時間,三人全都淚水連連。玉煙原與這對母女沒有多少感情,但是感受著這位母親的愛,不覺就想到了她在現代的媽媽。


    幾次三番的夢到,是媽媽在唿喚她迴去嗎?相依為命的媽媽失去了她,日子又是怎麽過的呢?想到這裏,心痛就無邊無際彌漫開來。


    找了為太後治病的借口退了出來,玉煙推開了薛梅為她打著的傘。雨絲落了下來,涼涼的,竟像是打在了心上,寒意就瞬間傳遍了全身。


    一輛馬車在大門前停住。玉煙詫異的看過去,柳家到了現在的這步田地,還會有人上門嗎?


    車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了一個胖胖的人,竟是柳雷。小廝連忙打傘罩住他,他看到玉煙,也有些意外。“煙妹怎麽有空從王府迴來了呢?難得啊!”


    薛梅的傘就又移到了玉煙的頭頂,玉煙這次沒有拒絕,冷冷一笑,道:“堂兄怎麽有空過來這邊?更是難得啊!”


    知道她嘴巴不饒人,沒想到反應是如此之快。柳雷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道:“明日,我與父親將要送祖母的牌位會瑭城,特來跟嬸母說一聲。”


    玉煙斂了笑,隻剩下冷臉,“家中無男人,堂兄來說此事,用意何在啊?”


    柳雷就輕咳兩聲,“煙妹多心了!不過是出於禮數知會一聲,免得日後落人話柄,怕就不太好了。”


    玉煙道:“堂兄若想不落人話柄,是不是該到天牢去知會你的親二叔一聲呢?”


    “這話說得!”柳雷就漲紅了臉。柳誌遠出事後,他們家的確無人問津,怎麽都感覺理


    虧。“那天牢豈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嗎?”


    玉煙道:“是嗎?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伯畢竟曾是朝廷的一品大員,就算現在遭了嫌棄,也不過是暫時的。那曾經的人脈就都斬斷了嗎?為了自己的親弟弟奔波一下,就那麽難嗎?”


    柳雷道:“我父親已是戴罪之身,別人已是避之唯恐不及,哪還有什麽人脈?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但父親在家也沒少著急上火的。”


    玉煙冷哼,“堂兄這樣子說,讓聽著的人很是欣慰呢!改日我可得親自代表父親登門道謝呢!家母病著,堂兄的意思我會代為轉達的,堂兄請迴吧!”


    “這------”柳雷顯然沒料到她會拒絕的這麽直接,“嬸母既然病著,我更該進去探視才對。”


    “不用了!”玉煙高聲道,“家母好容易睡著了,堂兄若是體諒病人,就別去打擾了吧!”


    “也好!”柳雷訕訕道,“煙妹乃是高人,相信無論是嬸母的病,還是二叔的圍,都會有辦法解決的。所以,我和父親也就走的放心了。”


    “不送!”玉煙沒等他轉身,就已將人拒之千裏之外。這還不算完,柳雷的肥胖身體還沒有隱沒在馬車中,就聽玉煙高聲吩咐道:“李管家,往後大房那邊來人,一律趕出去。咱家,不需要冷血的人來假惺惺!”


    “是!”李管家將這個字喊的震天響。一直受大房那邊壓製著,總算揚眉吐氣了一把。


    玉煙卻眯了眼睛,看著柳雷的馬車狼狽而去。父子倆在這個時候一起離開,前往瑭城,目的真就那麽單純嗎?


    薛梅道:“主子,咱迴吧!可別又著涼了,到時王爺迴來,屬下可是擔當不起啊!”


    玉煙看她一眼,“你的話就已經夠分量,不需要再拿沈廷鈞說事。這個時候,我當然不能病,更不能倒下。走吧,迴府!”


    薛梅跟著上了馬車,“主子,要不要去謝府找謝老爺子練字?”看她家主子心情不是很好,便想著給她找點兒事做,或許可以轉移一下。


    玉煙歎口氣,“還不是時候!”


    馬車在泥濘的路上前行,由於路麵濕滑,所以,走得不是很快。玉煙不說話,就讓車裏顯得很沉悶。薛梅幾次想找話說,都不知從何說起,隻是張了張嘴。


    馬卻猛的嘶叫一聲,緊急停住。玉煙蹙眉,薛梅就冷了小臉,問道:“高飛,怎麽迴事?”


    “沒------沒事!”高飛的聲音不自然的傳來,“隻是有個人在馬車前滑倒了。”


    玉煙道:“趕緊下車看看,可別受傷了。”


    高飛卻沒有應聲,也沒有動靜。


    “站住------站住------你跑不了的!”喊聲從一旁的胡同傳來,此起披伏,由遠及近。


    外麵,高飛這才從車上躍了下去。


    玉煙問:“來了幾個人?”


    薛梅道:“四個男人!”


    玉煙笑,“練武之人,耳力果然了得。你不下去幫忙嗎?”


    薛梅道:“那四個人應該武功不高,高飛能應付。就算應付不了,屬下也不能離開主子。萬一是敵人的調虎離山計怎麽辦?”


    “你太緊張了!”玉煙推開車門,看向外麵。帶著泥土味的濕氣迎麵撲來,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


    “主子!”薛梅的一隻胳膊就擋在了玉煙麵前,“還是不下車的好!”


    “高飛,你走開!這裏不需要你管閑事!”


    這個聲音傳來,玉煙和薛梅就不禁對看一眼,居然是熟人啊!薛梅的胳膊就撤了迴去,而玉煙也沒有了想下車的意思。


    “你們什麽人?”高飛喝道,“難道不知道她是石塵石將軍府上的大小姐嗎?”


    “你少管閑事!”一個有些熟悉的男聲,“這是我們石家的家務事!奉我們家主母之命,請大小姐迴去。”


    玉煙道:“此人應是石府的管家了。”出入石府時,跟那個管家倒是見過的。所以,對他的聲音,自然也就不陌生了。


    “怎麽個情況?”薛梅蹙眉,“這是大小姐當不習慣,想逃嗎?”


    玉煙歎口氣,“怕是沒那麽簡單!”


    石榴的聲音傳來,“我不會迴去的!我要迴昭縣老家,你們再敢攔我,我就死給你們看。”


    玉煙道:“這丫頭,還是這麽性烈。”


    那管家道:“小姐這不是讓老爺和夫人為難嗎?婚約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小姐恐怕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管家說得沒錯!”石夫人的聲音傳來,“別拿死嚇唬人!這親事已是鐵板釘釘,你現在生是田家的人,死是田家的鬼。”


    “你為何要這般狠心的對我?”石榴怒吼。


    石夫人道:“你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都說後娘難當,果然不假啊!我掏心掏肺的對你,你不領情就罷了,何苦反咬我一口?”


    薛梅皺眉,“圍觀的人漸多了,這


    石夫人還演上了。就這道行,怕是十個石榴都不是她的對手呢!”


    石榴道:“既然是門好親事,你為何不讓海棠嫁?”


    石夫人道:“海棠那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你行嗎?若是你也有這些個技藝,我就讓你倆換換。讓你去參加選妃宴,讓海棠嫁到田家去。你行嗎?”


    薛梅道:“石海棠參加選妃?看來,這石夫人野心不小啊!”


    玉煙冷笑,“那不是野心,是上次被我擺了一道,這是卯著勁想要討迴來。喊高飛迴來,迴府!”


    薛梅一愣,“主子不管了嗎?”


    玉煙一攤手,“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石榴現在又不是我的什麽人,你讓我怎麽管?但凡從我這裏出去了,是死是活就都與我無關了。”


    薛梅咬一下嘴唇,探出頭去,喊一聲高飛。擋在石榴麵前的高飛就快步迴來。再看那石榴,眼巴巴的看向這邊,然後慢慢的跪到了泥水裏。


    馬車繞過人群,繼續前行。


    薛梅是彈指道:“主子------”


    玉煙揉著眉心,打斷她,道:“你想替她求情嗎?”


    薛梅道:“當初她做出了那種事,屬下也是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可是,那日她出現在法場,屬下竟覺得她似乎沒有那麽可恨了。”


    玉煙道:“人就是這樣,一腳錯了百腳歪。我給過她不止一次機會,是她自己不要的。說起來,我對她已是不薄。就算趕她走,還送了她個大小姐做做。她該感激我的,你說是不是?”


    薛梅嘴唇動了動,卻找不到反駁的話語。但主子越是說得冠冕堂皇,她反而就覺得哪裏不對勁。


    初時,的確覺得她對石榴太偏愛太仁慈。若說犯下了那樣的錯,還撿了個大小姐做,的確是太便宜她了。可是,現在看來,這大小姐做的也夠水深火熱的。


    王府的大門口,有人在淋雨候著。


    玉煙下了馬車,不覺就笑了,對打著傘的薛梅道:“今天還真是奇了,這石府的小姐都往我眼前撞啊!你說,這個是為了她自己還是她姐姐?”


    石海棠就迎了過來,福了福身子,“海棠給王妃請安!”


    玉煙伸手扶起她,“這是在外麵站了多長時間了,這傘隻是護住了你的頭,可身上卻全濕了。二總管,王府有這麽待客的嗎?”


    王二就跑過來,躬身道:“屬下知錯!”


    玉煙道:“知錯就行了嗎?迴去好好反省吧!這皇上既然開了選妃宴,往後來王府的小姐,指不定那個就成了王爺的王妃。你現在得罪了,將來能有你好果子吃嗎?”


    王二眼波一轉,賠笑道:“石小姐,怠慢了!趕緊請吧!”


    石海棠的臉色就白一陣紅一陣,道:“王妃錯怪管家了,是海棠執意在雨中等的。”


    “走吧!先去我那裏換身衣服!”玉煙牽起她的手,往東院走。


    王二就擦了一把臉,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石海棠換了玉煙的衣服出來,拘束的絞著雙手。


    玉煙上下打量她,笑道:“嗯!蠻好看的!這身衣服就送你了。”


    石海棠看看自己身上的紫衣綠裙,連忙擺擺手,“使不得!使不得!王妃的衣服,無論是衣料還是做工,那都是上乘,海棠怎好奪人所愛?何況,這麽好的衣服,隻有王妃穿起來才好看。”


    玉煙道:“客氣了!你跟柳雪那麽好,她是我的妹妹,你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就別分彼此了。今兒冒雨來找我,可是有事情?”


    石海棠就撲通跪倒,“求王妃救救我的姐姐!”


    “你姐姐?”玉煙皺眉,“怎麽?她生病了嗎?”


    石海棠搖搖頭,“這個姐姐雖是半道上來的,我與她也沒有多少感情。但畢竟是血親,能多一個姐姐,海棠心裏也是歡喜的。隻是,母親卻要逼著她嫁人。”


    玉煙扶她起來,“起來說話!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也不小了,也是該嫁人了。沒有什麽舍不得的,用不了多久,你也是會嫁人的。”


    石海棠搖搖頭,“王妃不了解情況!母親為姐姐選的這戶人家,家裏倒是很殷實,還是個員外。隻是,他都快六十了,而且家裏還有六房小妾。姐姐怎麽能嫁一個能當我們爺爺的人呢?”


    玉煙皺眉,難怪剛才石榴寧死不嫁了。花一樣的年紀,去跟一個老頭子一起生活,那的確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日子啊!“這麽說來,你母親的確做得有些過分了!”


    “嗯!”石海棠點頭,“所以,請王妃救救我姐姐吧!”


    玉煙道:“海棠,你為什麽會以為我能救你的姐姐呢?那畢竟是你們的家務事啊!我一個外人,怎好幹涉?”


    石海棠皺了小臉,道:“王妃是海棠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也是海棠最佩服的人,所以,隻要王妃想,就肯定能有法子解救姐姐的。就念在姐姐曾經服侍王妃一場的份上,請王妃千萬不要見死不救啊!”


    玉煙道:“你母親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急著把她嫁出去?”


    石海棠咽了口唾沫,“王妃闖法場那日,姐姐去見了王妃。母親知道此事,勃然大怒。怕姐姐再衝動犯下大事,連累家人。所以------”


    玉煙抿一下嘴唇,“所以,就因為這一個原因,對於把她嫁人,你父親也是毫無異議的吧?”


    石海棠點點頭,“父親將此事完全交給了母親處理。”


    還真是有後娘就有後爹啊!玉煙道:“海棠,你迴去吧!”


    石海棠一愣,“那王妃對此事是管還是不管?”


    玉煙聳聳肩,“那海棠你告訴我,我該如何管?用什麽樣的身份什麽樣的理由去管?”


    石海棠煞白了臉色,“王妃那麽聰明,也想不出辦法嗎?”


    玉煙拍拍她的肩,“聽天由命吧!是她的命,她就得接著。迴去好好準備選妃宴吧!”


    石海棠的臉色就由白轉紅,“你知道了?海棠真是愧對王妃的疼愛!但那個選妃宴,海棠真的不想的。”


    “為什麽?”玉煙含笑看著她,“嫁給平祝王爺,不好嗎?”


    石海棠咬一下唇,“坊間都傳王妃有多壞,海棠是不信的。所以,海棠不想參加選妃,並非是懼怕王妃。實在是,王爺那般高高在上,海棠看著都生畏。唉!隻是母親那邊------”


    玉煙就在心裏暗笑,看來,皇上費心費力舉辦的選妃宴定然會很有意思。不是被她嚇跑,就是被沈廷鈞嚇跑,能參加的會有幾人?“既然忤逆不了,那也就隻能做個孝順的孩子了。”


    石海棠道:“王妃放心!海棠就算去參加選妃,也隻是走個過場,不會當迴事的。”


    玉煙笑笑,“隨便你吧!薛梅,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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