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煙道:“玉煙之於沈廷鈞,正如當年的香妃之於皇上。以皇上的任性,倘使他心愛的香妃拒絕了他,他當然不會樂見另一對雙宿雙飛了。換句話說,他會遷怒。”


    白菊歎道:“家主修行這許多年,早已經心如止水了。若是強行迴來,怕是會與世俗格格不入吧!”


    玉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或許可以說,香妃從來都是與世俗格格不入的。皇上當年喜歡的,應該就是她的這份兒出塵脫俗。玉煙大膽設想,若是皇上還是王爺,香妃或許會迴來的吧!燔”


    白菊也跟著起身,“玉主的意思是家主是對帝位心生恐懼了?”


    玉煙笑,“更直白的說,香妃是對宮裏的爭鬥心生恐懼。所謂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年的火刑,在她的心上烙下了很深的印吧!”


    白菊道:“既是已經過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


    玉煙道:“姑姑真這樣子想嗎?皇上能過得去?還是皇後能過得去?”


    “這------”白菊就陷入遲疑。


    玉煙歎氣,“香妃,無心師太,你就真的過得去嗎?窠”


    白菊臉色一白,道:“玉主,你在跟誰說話?”


    玉煙微微一笑,“這桂花樓裏本來都該是點心的甜香,但是,自從我進了這間屋子,聞到的不僅僅是點心的香味,還有就是寺廟裏的香火味。”


    白菊就重重的歎氣,“老身也焚香念佛!”


    玉煙繼續道:“但姑姑肯定不會跟朔月公主同吃同睡,因為這裏除了香火味,還有第三種味。這種味道是玉煙的丫鬟忍冬為朔月公主親自調配的。朔月公主的要求是,此香必須獨一無二。”


    “阿彌陀佛!”從牆角的屏風後麵就走出一個人來,“鬼醫的鼻子,果然靈敏異常啊!”


    玉煙笑笑,“師太既然來了,為何躲著不見呢?”


    花香歎氣,“貧尼不敢見,因為未來的平祝王妃太咄咄逼人了。”


    玉煙撓撓頭,“那麽,玉煙今日什麽都不問就是。”


    三人重新落座,玉煙低頭吃點心。


    花香在歎氣,“施主不說話,竟比說話更壓迫人呢!”


    玉煙抬頭,拿帕子拭了拭手,“好吧!玉煙就把玉煙的想法全盤托出,當年之事,師太不想再提,玉煙就隻能去猜。但可以肯定的是,皇上把當年的出賣歸到了皇後的頭上。”


    “阿彌陀佛!”花香滾動著手裏的佛珠。


    玉煙道:“師太至今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花香的佛珠就越轉越快。


    白菊道:“玉主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但凡一件人為禍事的發生,誰受益,誰就有可能是主謀。”


    玉煙頷首,“姑姑說的沒錯!但是,在這件事情上,皇後究竟受了何益?如果香妃還是香妃,那麽當今皇後的正位會受威脅嗎?”


    花香手中的念珠就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白菊連忙彎身為她撿起。花香接過佛珠,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當初,我雖進府比她早,但她嫁進府是正妃。”


    玉煙道:“也就是說,即便不出賣香妃,新皇登基,她也會是皇後的不二人選,對嗎?”


    別說這古代,就是到了現代,對門當戶對的要求怕也是拆鴛鴦的最大門檻。無論是先皇,還是當今太後,都不會允許他們的兒子娶一個沒有背景的女子,更別說來曆不明的了。


    沈廷鈞也是這樣!但凡柳煙的身份地位能夠再高一點兒,哪怕換成柳雲的背景,就算沈廷鈞再怎麽反抗,護國公主也會押著他完婚的吧!


    花香道:“不錯!因為她有一個當內閣大學士的爹!”


    玉煙道:“但是,這個爹,卻在新皇登基後,自願辭去官職,安心隻做他的國丈,說明了什麽?還有弟弟雲竹,雖貴為國舅,更是才華橫溢,卻又為何沒有加官進爵?”


    白菊道:“玉主的意思是,他們雲家並不看重權勢?”


    玉煙呷一口茶,“國丈是個聰明人,深知外戚弄權,應該沒有什麽好下場。至於雲竹的不得重用,應該歸功於皇上對雲家的猜忌吧!”


    花香慘白了臉色,“玉煙,你是想為雲家開脫嗎?還是想讓貧尼到皇上那裏講情?”


    白菊道:“不對啊!聽聞玉主與那皇後是不合的呀!”


    玉煙看看花香,笑笑道:“師太也用不著生氣,玉煙隻是覺得此事蹊蹺而已。白姑姑說得對,玉煙與那皇後確實有些不愉快。但是,什麽是大是大非,玉煙還是清楚的很的。”


    花香道:“你覺得是我們分不清是非?”


    玉煙起身,到了屏風麵前,看著那上麵的畫,道:“一個人的本性應該是很難改變的吧?試想一下,倘使當年的雲妃就已經狠毒至此,那麽現在的雲皇後豈不更要變本加厲的加害皇上身邊的女人?”


    花香和白菊對看一眼,都沒說話。


    玉煙道:“兩位來京也有不少時日,


    無論是在國舅府,還是在公主府,對於宮中之事應該有所耳聞。皇後對那桃妃如何?”


    白菊避重就輕道:“那個桃妃應是極聰明的!”


    玉煙迴頭,勾唇一笑,“姑姑說的沒錯!桃妃當然是聰明的,但是,如若皇後沒有容人之心,她能順利的爬到現在的位置嗎?”


    白菊道:“有皇上護著,皇後能如何?”


    玉煙挑眉,“香妃當年沒有皇上護著嗎?算了!玉煙沒有證據,為當年的事爭辯就顯得蒼白。不過,桃妃是在香妃出事後被收的,皇上對她的寵愛,應該隻是為了用來打擊皇後而已。”


    花香終於抬頭,臉上難掩驚訝,“你的意思是,皇上對那桃妃的喜愛都是假的?”


    玉煙道:“隻能說,當年香妃的出事,皇後從中得到的就是皇上的恨。至於,她所受到的益,我看不出在哪裏。一個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女子,想不明白為何要做出這等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花香咬一下唇,“施主還沒有迴答貧尼!”


    玉煙好笑的看著她,“從你問出那一句話開始,你還是‘貧尼’嗎?”


    既然是四大皆空,不問紅塵,那又何必掛念皇上的喜好?


    花香臉一紅,一時間無話可說。


    白菊道:“皇上對桃妃若不是真的喜愛,她娘家犯了那麽大的事,她會一點兒都不受牽連嗎?”


    玉煙道:“看來姑姑對那桃妃了解的不少呢!皇上對那桃妃的容忍還不止這個呢!皇後上次病危,所中鷓鴣之毒就是桃妃親自給下的。皇上什麽態度?”


    花香道:“那麽你身邊那隻白狐的死,可也是桃妃所為?”


    玉煙微微一笑,道:“是現在的師太變聰明了,還是當年的香妃本就不笨?”


    花香道:“罷了!既然你很想知道當年的事,那麽,今兒我就告訴你。”


    玉煙擺擺手,“不用了!既然當年之事是你所不願迴憶的,那玉煙又何必強人所難?估計這一兩日皇後就會召見玉煙,到時直接問皇後就好了。”


    花香大驚,“你要當麵質問皇後?”


    玉煙搖搖頭,“玉煙不傻!玉煙不過是想請皇後講講當年的故事而已。看看,曾經你們的故事,能給沈廷鈞和玉煙提什麽醒。”


    花香就抿一下唇,心裏發悶。每次都是這樣!初次問,她不答。等她想要答得時候,對方卻再也不給她機會了。


    白菊看不下去,道:“玉主這樣子對待我家主子,合適嗎?”


    玉煙深吸口氣,“從來,機會都隻有一次!錯過了,便是錯過了。無論你有怎樣的理由想要彌補,都是補不好的了。玉煙隻是想告訴師太,如果機會在你的眼前,想抓就抓住吧!”


    退縮隻會顯得矯情!皇上是任性的,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哄一個人,何況這個人還是多年前的故人。最關鍵的,皇上身邊從來都不缺女人。


    香妃的優柔,從每一次談話都可以看出來。矜持著不想迴答,卻以為別人還會再問。可惜,她不是別人!畢竟,從前的事情,不是隻有一個知情者。


    一個人的性情決定了處事,而處事的好壞是會影響成敗的。從這一點上說,性情決定了命運。


    花香幽幽的來了一句,“我和他還能迴得去嗎?”


    這樣的問題,玉煙自然是迴答不了的。


    玉煙眯了眼睛,朗聲道:“掌櫃的,你打算一直這麽偷聽下去嗎?”


    花香和白菊的身體俱是一顫。背後有響聲,迴頭,就見牆上的猛虎下山圖被掀開,走出了一個人來。兩人刷的一下起身,嘴巴都張成了圓形。


    玉煙坐著沒動,目光鋒利的掃過那個中年男人,身材中等,臉型方正,留著山羊胡。


    “郡主!”男子拱手施禮。


    花香惱怒,“李貴,你居然偷聽?”


    李貴訕笑,“郡主息怒!屬下對小姐太好奇了!”


    玉煙蹙眉道:“你對我好奇?”


    李貴臉上的笑容就僵住,歎了口氣,“是啊!早就聽聞小姐神技,今兒才算真正領教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憑氣味就辨別出房間另有人,隻是不知,又是憑的什麽發現的在下?”


    玉煙撇撇嘴,道:“我沒有發現你!所謂的兵不厭詐,隻是試探一下罷了。”


    “啊?”震驚就轉移到了李貴的臉上。


    玉煙聳聳肩,“我又沒見過你,哪會知道你身上的特征。不過,現在見到了你的人,知道了你姓李,我想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哪個人?”李貴蹙眉。


    玉煙不迴答,卻看向白菊,“姑姑是真的不知道這桂花樓的產業屬於哪家嗎?”


    白菊臉上的表情就極不自然,“看來,什麽都瞞不過玉主啊!”


    花香道:“罷了!李貴你來說吧!”


    “還是我來說吧!”一個聲音突起,就從屋頂上跳下一個人來。


    與此同時,薛梅也破門而入,迅速衝到了玉煙麵前。


    玉煙道:“沒事!去門外繼續守著!”


    薛梅看了一眼那個從天而降的人,就又退了出去。


    玉煙看看意外出現的姚誠,雖還是光頭,卻已經不再穿僧袍,手裏也沒有了佛珠。忍不住抿嘴一笑,“這桂花樓果然是姚家的產業!不同之處在於,不是那個姚家的。”


    姚誠就衝著花香單腿跪地,道:“屬下參見郡主!”


    花香上前一步,“快快請起吧!這裏已經沒有什麽郡主,隻有一個出家人。”


    玉煙若有所思道:“師太躲在每心庵這麽多年,能夠平安無事,定然有人暗中保護。現在看來,就是悟忘大師了。”


    姚誠出家選在承念寺,看來,理由很多啊!


    姚誠道:“已經不敢再稱大師了,若論起輩分來,小姐可是要喊姚某一聲姐夫的!”


    玉煙心中一喜,“可是去過王府了?”


    姚誠點點頭,彎腰就是長長的一揖,“請受姚某一拜!”


    玉煙跳開來,嘻嘻笑道:“姐夫哥這個樣子,就太見外了吧?”


    花香就歎氣,“這丫頭,靜的深沉,動的明快,難怪平祝王爺疼愛的不行了。”


    玉煙就摸一把臉,道:“師太一個出家人,這樣子調侃玉煙,好嗎?”


    花香歎氣,道:“最可怕的就是這張利嘴了,從來不饒人。”


    “可也得罪人啊!”玉煙長長的出了口氣,“姐夫哥,這桂花樓一直都在你的名下嗎?”


    姚誠被她這樣子叫的有些不自然,看了李貴一眼,道:“是!”


    玉煙道:“那麽,你在整個的大康朝還有多少隱匿的產業?”


    姚誠道:“家父當初決定從商,就安排了我倆兄弟,一明一暗。家兄在明,我在暗。”


    “你父親才是那個最聰明的啊!”玉煙在心裏歎息。明著的是京城首富,殊不知那暗著的財產才更可怕啊!


    玉煙道:“姚忠在明處,世人皆知,你在暗處,又有幾人知道?”


    姚誠道:“家父一人!”


    玉煙一驚,“你是說,連姚忠都不知道?”


    姚誠道:“是!他野心勃勃,心氣浮躁,父親對他早有提防。生怕他那性子捅破了天,到時候整個的產業全都跟著覆滅。”


    玉煙道:“事實證明,你的父親是對的!這八年來,你明著是躲在承念寺,暗裏,卻在經營著全國各地的生意,對不對?”


    姚誠道:“不錯!”


    玉煙道:“也就是說,真正富可敵國的那個人不是姚忠,而是你了?”


    姚誠避重就輕道:“我一家滿門出事後,他是收購了一些我的營生的。”


    玉煙道:“這桂花樓又是怎麽迴事?你侄子姚澤樟對此處似乎很感興趣呢!他是不是嗅到了什麽?”


    姚誠就看向李貴,李貴道:“姚少爺的確在懷疑,不過,他認為這桂花樓的幕後老板是主公。”


    “神醫花果?”玉煙挑眉。


    姚誠道:“主公一生不婚,膝下無子女,小姐是主公唯一的徒弟,按理說也該是順位繼承人。若說換個別的稱唿也是可以的,怕就怕招來風險。”


    玉煙一愣,終於明白了他為何從一現身就喊自己小姐了。這聲小姐,不是因為她是柳誌遠的女兒,而是因為她是神醫花果唯一的徒弟啊!


    玉煙歎氣,“姐夫哥還是直接喊我玉煙吧!或者跟著婉姐姐叫煙兒也行。”


    花香道:“這丫頭既是個直爽的,姚誠,你就別再弄些繁文縟節了。前朝畢竟已經不複存在,有些東西還是避開的好。”


    “是!”姚誠恭敬道。


    玉煙道:“李掌櫃,那姚澤樟來這裏,除了與我那丫鬟幽會,可還謀算了別的?”


    李掌櫃道:“他信任這裏,無非因為我們李家和姚家都是跟主公比較親密的人。說到這裏,屬下還得跟小姐賠罪呢!他與叫丁香的丫頭的確在這裏密謀很多事。”


    玉煙擺擺手,“掌櫃的不用再說了,我都已經知道了,不就是怎麽謀害我嘛!”


    李掌櫃就擦擦額頭的汗,“好險!那時候不知道您就是小姐啊!不然,在下早就派人給小姐報信了。”


    玉煙也終於知道了這李貴為何對她好奇了,同樣還是因為神醫花果呀!通過剛才姚誠的話,可以聽出,在他們這些前朝遺老的心裏,柳煙的位置那可就等同於公主啊!


    玉煙道:“還好!這桂花樓不屬於姚忠,不然,這會兒恐怕已經查封了。”


    姚誠的臉上就麵露戚戚然。


    玉煙問:“姐夫哥會為那一家傷心嗎?”


    姚誠搖搖頭,“正如你所說,他已經無弟無妹無父,這樣的人無論落得怎樣的下場都不會令人同情的。我隻是擔心爹娘承受不住。”


    玉煙道:“姐


    夫哥,明兒一早到平祝王府帶他們離開吧!”


    姚誠還是搖頭,“我還不能走!”


    玉煙歎氣,“我會把神醫花果救出來的!”


    姚誠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玉煙道:“你將那地下產業經營的那麽大,為的什麽?如果是為了個人的享用,你就不會躲到廟宇裏清修八年了。”


    花香道:“可是現在,連堂兄在哪裏都不知道。”


    玉煙抬手,揉揉右眉心,“很快就會知道了!姐夫哥必須走,就算還是不放心,也得先把婉姐姐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姚誠訝異道:“你現在可是平祝王妃的不二人選,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玉煙道:“問題是,我現在還不是平祝王妃。所以,他們的安全,在不久的將來,我可能保護不了。你必須帶他們走,若是對這京城的事不放心。將他們送走後,你再迴來,或許能幫得到我。”


    花香道:“姚誠,玉煙行事,你也已經不陌生了。她若認為嚴重的事,那畢竟非同尋常。就聽她的吧!”


    玉煙深吸口氣,“那玉煙就先告辭了!李掌櫃,送送我吧!”


    他們在此齊聚,不是一起來的,自然就不能一起離開。


    李掌櫃一愣,看了姚誠一眼,就將玉煙送了出去。


    出了七月間,薛梅趕緊跟上。玉煙看看李貴,問道:“李掌櫃家裏可還有兄弟姐妹?”


    李貴預感到她點名要他送,肯定是要問什麽,沒想到卻是閑話家常。“父母都已不在,尚有一個弟弟,人也不在京城。”


    玉煙微微一笑,“那可是在昭縣嗎?”


    “啊?”李貴腳下一踩空,差點兒從樓梯上摔下去,幸虧薛梅眼疾手快的及時拽住。


    玉煙道:“李掌櫃,悠著點兒!就算弟妹有喜了,也用不著這麽激動吧?”


    李貴就瞬間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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