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元炫彩冷目一掃。


    趙太醫打了個哆嗦,道:“隻是王爺的意識在拚命掙紮,不想睡,強迫自己醒著。”


    “混小子!王大,迴府!讓他自生自滅好了!”元炫彩轉身就走,生怕自己一個走慢了,會心軟。


    趙太醫就呆楞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還在韓鬆適時的走過來,引著他去書房開方子。


    趙太醫歎氣,道:“這玉夫人一出事,整個王府就亂了套了呢!玉夫人那麽好的醫術,怎麽就說出事就出事了呢?窀”


    韓鬆道:“是啊!誰也沒想到,她的出事對王爺的打擊這麽大,王爺亂了,這府中自然也就亂了。”


    趙太醫道:“是有人要害玉夫人嗎?妲”


    韓鬆道:“趙太醫別問了!此事還需要好好的調查。”


    趙太醫就歎氣,道:“玉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還活著呢!隻是,遭此大難,那肚子裏的孩子怕是不保了。”


    韓鬆道:“王爺在乎的不是小的,而是那大的啊!”


    趙太醫拿起方子,交給韓鬆,道:“這藥我開了,隻是他肯喝下去嗎?”


    韓鬆眉頭緊鎖,道:“試試吧!”


    趙太醫往外走,道:“認識平祝王爺這麽多年,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頹廢。”


    韓鬆道:“是!希望過了今夜,就沒事了。趙太醫慢走!”


    “別送!”趙太醫就搖頭歎息的離去。


    韓鬆呆楞在院子裏,看向的不是主屋,而是薛梅的房間。為什麽聽說她中毒的那一刻,心是揪緊的?寧願忘了護衛的身份,而是奔向她。想到一個朝夕相處的人,要從此消失,竟是那般的難以忍受。他和薛梅還隻是夥伴關係,那麽,他家王爺和柳玉煙呢?


    韓鬆走向主屋,將方子交給了從裏麵出來的阿旺。阿蓮也從裏麵出來,將收拾房間的丫鬟小廝也都遣散了。阿蓮小聲道:“王爺剛睡著!你就好好守著他吧!”


    韓鬆道:“好!姑母也累了,迴去歇著吧!”


    阿蓮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意味深長的道:“珍惜眼前人吧!”


    韓鬆頓覺肩膀沉重,悶嗯了一聲,走進主屋。


    屋子裏已經恢複原貌,隻是卻總覺得空的慌。走進內室,他家王爺果然睡著,隻是睡得很不安穩,連眉頭都是緊鎖著的。


    韓鬆就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聽著他家王爺不時的囈語,“玉兒------玉兒不要走------玉兒對不起------”這樣的喊聲,應是心底最深的痛吧!


    很顯然的,那個女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俘獲了他家王爺的心。一個武功謀略天下無敵的人,一旦動了情,丟了心,就會變得不堪一擊。女人,果然是英雄的墳塚!


    “玉兒!”沈廷鈞突然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韓鬆眼疾手快,一掌打在了他脖子上。現在這個形勢,恐怕也隻有打暈了,才能讓他睡個安穩覺吧!


    如果年前沒有去昭縣,如果那時沒有碰到柳玉煙,如果他沒有生命垂危等著她救,王爺與她就不會走到今天了吧?可惜,沒有了那種如果。韓鬆抬手,猛的拍向自己的腦袋。


    當他得知柳玉煙拿他的命來要挾王爺的時候,的確是氣炸了的,同時還有對自己的責恨。他是一名護衛,怎麽可以讓人來要挾他的主子?而他,還是那個要挾的人質,想想就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可是,漸漸的,看見王爺有情有愛,有說有笑的樣子,他也是自我欣慰了一把的。如果柳玉煙沒死,那麽,他家王爺又怎會落得這個樣子呢?所以,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柳玉煙的出現,而是那些要害她的人。對!那些人還膽敢給薛梅下毒,實在是可恨至極!


    韓鬆胡亂的想著,不知不覺竟然俯在床上睡著了。猛的一睜眼,床上已經空空如也。起身太猛,還有些頭暈,想要往外跑,腿還有些麻木。好容易掌控了自己的身體,衝出主屋。


    外麵,天已經大亮了。院子裏卻沉寂的可怕。他首先奔向的是薛梅的屋子,同樣是空的。倘大的院子裏,隻有小廚房裏還有些動靜。他趕緊跑過去,隻有一個廚娘,神情恍惚的在那兒無所事事。


    “人呢?人都去哪兒了?”韓鬆急急的問。


    廚娘惶恐的搖搖頭,道:“不知道呀!什麽都不知道呀!這究竟是怎麽了呀?”


    韓鬆就扭頭往外跑,然後在大門口看到了王二,立馬上去抓住他問:“人呢?王爺在哪裏?”


    王二愁苦著張臉,道:“一大早就走了!去哪兒也不說。我隻好讓人跟著,剛迴來報告說,去了明鏡湖。”


    韓鬆鬆了手,再問:“薛梅呢?”


    王二道:“自然也是去了!都去了!我要是不守著王府,也早跑去了。天神保佑,玉夫人平安歸來啊!”


    韓鬆奔向馬房,騎了馬,狂奔而去。


    明鏡湖邊,早已站滿了官兵,整個的湖都已經被圍了起來,可謂是水泄不通。


    韓鬆沿湖奔馳,終於在離王府的樓船停放處不遠的渡口看到了熟悉的人。的確都在,包括柳玉煙帶進府的丫鬟和護衛。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肅穆。看來,柳玉煙還是沒有消息。除了站著的人,地上還躺了七個,好在沒有女人的屍體。


    “爺!”韓鬆走到沈廷鈞麵前,麵露窘色。身為護衛,身邊的人有異動,卻沒有警覺,太失職了。若是敵人在身邊,那就是該死了。


    沈廷鈞的臉色灰白,手中緊緊捏著的,赫然是玉煙的麵具。被水泡過後,已經有些走了樣子。麵具在,人卻不知所蹤!


    韓鬆不敢去看沈廷鈞,隻好看躺在地上的四人。一樣的黑衣,證明了都是同夥。然後,看著看著,不禁“呀”了一聲。


    沈廷鈞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來,道:“如何?”


    韓鬆道:“這兩個是被國舅爺的劍所殺,這兩個是死於我手,這兩個應是王爺你的傑作。這一個------”


    沈廷鈞道:“是被女人頭上的發簪所傷!”


    韓鬆大張了嘴巴,道:“是玉夫人殺了他!”


    沈廷鈞的臉上就有了動容,道:“那個小女人,怎麽可能吃虧!就算要死,也是要拉個墊背的。”


    韓鬆道:“玉夫人不會武功,她是怎麽做到的?”


    沈廷鈞不語,他也很想知道,可是誰能告訴他?


    薛梅接話道:“主子遇事一向冷靜沉著,她能殺了這人,是不是證明她也能從水中逃脫?”


    韓鬆看了看她蒼白的臉色,道:“放眼大康朝,有幾個女子會泅水?尤其在咱北方,敢把腳丫伸到水裏的就不多。”


    沈廷鈞的臉色就愈發的難看。


    嗷嗷嗷------的聲音響起,一個小白影子就躥了來。“小白!”忍冬驚唿,蹲下身,想要把它抱起來。它卻不讓抱,到處轉悠。


    岸邊就走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是謝老爺,後麵跟著謝曜,再就是阿楠,再後麵就是下人了。


    阿楠快步奔過來,到忍冬他們麵前,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惹得忍冬他們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奔湧而出。


    沈廷鈞嫌惡的吼,道:“哭什麽哭?玉兒沒有死!沒有找到屍體,就證明她還活著!”


    被他這麽一吼,白狐就嚇得一哆嗦,一下子躥到了阿楠懷裏。眾人的哭聲也就硬生生的憋了迴去。隻有忍冬跑開,到一邊繼續哭。


    “平祝王爺這樣子自欺欺人,有意思嗎?”開口的是謝曜。但見他臉色蒼白,眼中布滿血絲,精神極度疲憊,似是一夜沒睡的樣子。卻硬是咬牙挺著,裝作沒事人一樣。


    謝老爺就瞅了他一眼,道:“曜兒,怎麽跟王爺說話呢?趕緊給王爺行禮!”


    謝曜就上前,乖乖的行了個禮。他這樣子不反抗,倒是讓謝老爺楞了一下。


    沈廷鈞冷聲道:“謝公子有何高見啊?”


    謝曜道:“我比王爺更希望煙兒能活著。但是,我也比王爺更能夠接受現實。她一個女子,遭人劫持,落入水中,生還的可能性有多大?一夜的搜索未果,已是很好的證明。倘使,她已經沉屍湖底,王爺又何必多做這些無用的?百無一用是書生,我現在一無官職,二無財力,不能為煙兒多做什麽。但是,王爺可以啊!手握權勢,與其在這兒守著,倒不如去找這些屍體的主子算賬。”


    謝老爺的嘴巴就張成了圓形,這樣的震撼僅僅次於聽說玉煙出事。他一直都認為,這個孫子雖然讀書頗多,但畢竟曆事太少,說白了,還隻是個孩子心性。萬沒想到,這一出口,竟是這樣子一副深沉的言論。


    昨夜謝柔帶迴來消息後,爺倆同樣的震驚,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都老淚縱橫,而謝曜的反應卻是近乎癲狂。搶了侍衛的劍,在院門外一陣亂舞,將生長了多年的竹子砍伐殆盡。然後就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他以為這孩子必會大病一場,沒想到一早醒來,竟跟個沒事人似的,告訴他要來明鏡湖邊。他當然是不放心的,掛念著水裏的那個,更擔心眼前這個。卻萬沒想到,他小小的年紀,竟然已經想的這般透徹。


    沈廷鈞也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笑聲蒼涼,並無半點開懷的感覺。“謝曜,玉兒沒有白救你!但我相信,玉兒就是活著的!她說過,她是從星星上來的。她如果不存在了這大康朝,我寧願相信她是迴到了星星上,並且在那裏活得很好!”他說完,轉身往岸邊走。


    謝曜衝著他的背影道:“平祝王爺!你可以這樣子自欺欺人,但是你必須為她做點兒什麽。別讓我瞧不起你!”然後轉身,走向水麵。蹲下來,伸手到水裏,溫溫的觸感。抓一把舉到眼前,攤開手,全都流走,隻剩下潮濕。風吹來,是絲絲的涼。


    韓鬆就走向阿楠,道:“阿楠,跟師傅迴去吧!”阿楠畢竟是柳玉煙推給他的責任,現在柳玉煙不在了,他覺得有責任照顧好這孩子。


    阿楠搖搖頭,道:“等煙姨------來接!”


    韓鬆歎氣,道:“好!需要師傅的時候,隨時迴來!老大人,韓鬆先走一步!”說完,趕緊去追趕沈廷鈞。


    謝老爺走到謝曜身邊,拍拍他的肩,道:“曜兒!這事,誰都不想的!”


    謝曜起身,望向遠方。太陽照常升起,灑下光輝,水麵便波光閃閃。他眼圈泛紅,哽咽道:“祖父,我也很想相信她是迴到了星星上,可是我騙不了自己。”


    謝老爺歎了口氣,道:“祖父我到現在都相信不了,那麽精明的一個丫頭,怎麽會讓自己發生這樣的事呢!”


    謝曜道:“煩請祖父幫曜兒一個忙!”


    謝老爺道:“你說!”


    謝曜道:“請祖父轉告我父親,煙兒遇害之事不查清,謝曜今年就不入春闈。”


    “曜兒!”謝老爺平靜的喊,“你這是在要挾你父親,知道嗎?”


    謝曜道:“孫兒願意領受他的怒氣!”


    謝老爺歎氣,道:“我原就打算拿跟他斷絕父子關係要挾的,你覺得一個不夠分量嗎?”


    謝曜道:“曜兒謝過祖父!既然祖父跟曜兒是一條心,那麽,曜兒也跟祖父表個決心。曜兒想要的,不止是今年的狀元,還要那個大理寺卿的職位。”


    謝老爺又是一驚,道:“你可知大理寺卿是幾品?”


    謝曜眯了眼睛,道:“正三品!”


    謝老爺再問:“那你父親現在是幾品?”


    謝曜道:“四品!”


    謝老爺道:“你可知本朝狀元放官最高幾品?”


    謝曜道:“四品知府!”


    謝老爺道:“既然是你什麽都知道,那就是祖父我不知道了。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思慮了!你若想要,就去夠吧,隻要你能夠著,怎麽都好。”轉身,看看高飛和申海都還在那兒死盯著水麵,便走了過去。


    高飛和深海都不會水,隻能幹著急。


    謝老爺道:“你們都是從府上出來的,今後有什麽打算?王府若是不願意呆,就迴來吧!”


    高飛道:“老爺費心了!我們都不相信姑娘就這麽去了,無論怎樣,都會在這兒守上三天。姑娘出事前買了個院子,我們會先去那裏。”


    申海道:“六豐樓也是姑娘買下的!我們會繼續按照姑娘的吩咐去布置,等著姑娘迴來開業。”


    聽他這麽一說,丹若和百結就又掩嘴哭了起來。


    謝曜走過來,道:“不是聽說昨晚抓了個活口,人在哪裏?可是送到了承天府?”


    高飛道:“昨晚注意力一直在尋找姑娘身上,沒太注意,似是被沈大將軍帶走了。至於,帶去了哪裏,就不得而知了。”


    謝老爺道:“沈瑸那個人,是一個寧願在戰場上呆著也不願在家裏窩著的人,信奉的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所以,遇到這樣的事,他肯定是懶得管。那麽,那個活口就極有可能被送到了承天府。”


    謝曜抿一下嘴,道:“祖父------”


    謝老爺一擺手,道:“曜兒,此事你別管了!你先帶阿楠迴府,我親自跑一趟承天府。”


    丹若上前,道:“謝老爺,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謝老爺看他一眼,道:“你說!”


    丹若道:“承天府裏還關著一個人,曾經找過我家主子的麻煩。”


    “哦?”謝老爺皺眉,“何人?”


    丹若道:“日前曾有人假裝病人,在王府前麵鬧事。後來,那事被主子拆破,便有一個刺兒頭衝向主子,當時看那架勢,就像是要取主子的命呢!後來,謝大人就來了,帶走了那個刺兒頭,還有其他的很多人。”


    謝老爺道:“玉煙事後就沒過問此事?”


    丹若道:“此事不光牽扯到主子,還牽扯到王府,所以,此事,主子是讓王爺去問的。究竟怎麽個情況,主子沒再提及,奴婢也就沒問。”


    謝老爺若有所思,道:“此事老夫心中有數了!曜兒,叫上阿楠走吧!先到承天府,把我放下,你們再迴家。”


    目送著謝老爺他們離去,申海就走向忍冬。忍冬抬起紅腫的眼睛看看他,道:“若主子這次能夠平安歸來,申海,咱們就完婚吧!”


    申海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道:“好!”


    倆人就一起看向即將上馬車的人。忍冬道:“謝曜再也不是我以前服侍的那個嬌氣的少爺了!”


    申海歎氣,道:“我們都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謝府的馬車就在眾人的注視中離開了明鏡湖。


    阿楠抱著白狐愣神,謝曜也是悶頭不語,謝老爺就隻是歎氣,這樣的情景,竟是跟來時一樣。


    馬車猛的震動,然後停住。


    謝曜蹙眉,道:“什麽事?”


    車夫道:“稟少爺,有一個老人攔車!”


    謝曜道:“他若要錢,給他就是!打發了,趕緊走!”語氣中難掩煩躁。


    沒等車夫應聲,一個洪亮的聲音就響起,道:“錢乃招賊的主兒,老夫要那勞什子做什麽?”


    謝曜剛想發作,就被謝老爺製止,道:“那老先生要的什麽?”這謝府的馬車雖不是盡人皆知,但看其氣派,也不是一般人想攔就敢攔的。所以,他斷定,此事透著古怪。


    外麵的聲音道:“搭車!”


    謝曜沒好氣道:“這謝府的馬車也是你想坐就能坐的嗎?”


    謝老爺厲聲道:“曜兒!稍安勿躁!”


    車外的人就哈哈大笑,道:“謝少爺這樣的性子,做大理寺卿,怕是有些欠沉穩吧!”


    謝曜和謝老爺對看一眼,都暗暗吃驚。剛才說過的話,是在湖邊,四周並無發現可疑之人。再者說了,整個湖都是已經封了的,又怎麽會允許可疑之人進入呢?


    謝曜猛的推開車門,就看到了馬的前方站著一個白發白須的老者,穿著寬大的灰白衣袍,傲首挺立。風吹過,就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隻聽那人道:“謝老,十六年前的元宵佳節,泛舟明鏡湖時,這個小子還隻是個無知孩童吧?”


    謝老爺就驚異的“啊”了一聲。


    謝曜迴頭看了他一眼,道:“祖父識得他?”


    謝老爺道:“這大康朝很少有人識得他,也很少有人沒聽說過他。快!扶我下去!”


    謝曜皺了眉頭,道:“祖父這樣子說,那人怕是神仙了吧?”


    謝老爺不答話,在車夫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走過去,拱手道:“先生請上車吧!”


    老者就哈哈大笑,拱手還禮道:“薑果然還是老的辣啊!那就有勞謝老捎一程了。”也不謙讓,率先上了馬車,就坐到了謝老爺剛才坐過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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