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在馬三才家吃了飯,期間的話並不多,基本上是馬三才問一句小五才答一句,而歐陽妮從頭到尾時不時地瞥向小五,那目光和神情,看得小五都心驚肉跳。


    小五同意第二天到馬三才所在的碼頭上班後,馬三才說道:“我家以前是做生意的,在這裏買了四合院,東屋是妮子住,南屋我住,還有北屋放些雜物,從碼頭到三裏屯二十裏路太遠了,你不如住在我這裏,北屋收拾收拾就能住人,亮堂得很。”


    “不用了,我娘身體不好,我得每天迴家給她熬藥。”小五說道。


    馬三才說道:“你也別跟我見外,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自然是跟你掏心掏肺。我看你家新蓋的房子沒啥人氣兒,住著心裏的也空得慌,不如把你娘也接來,咱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住在一起多熱鬧。”


    小五說道:“家裏還有個妹妹上大學,迴家了看不到人該多著急,多謝老哥的好意。”


    馬三才嗯了一聲說道:“那我也不勉強,你明兒個到碼頭的辦公室報道,咱先從普通勞工幹起,老哥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小五點頭,又和馬三才聊了良久,等馬三才要去上班時才離開。


    馬三才送了小五一程,等小五走後,歐陽妮一直拉著馬三才的衣服,咬著嘴唇說道:“大哥。”


    馬三才搖了搖頭說道:“你是看上這小子了?”


    歐陽妮笑得靦腆,馬三才說道:“放心吧妮子,這麽好的小夥子大哥說什麽也給你弄到手,隻要他在碼頭幹,就不愁他日後不是咱家的人。”


    於是小五從第二天起就在長渠碼頭開始幹勞工,工作很簡單,將碼頭囤積的貨物搬到要起航的船艙,或者將停港的貨船卸倉,工資計件,一般的貨物都是百斤兩分錢。


    也就是說,一般體力的工人一天扛一萬斤貨物可以賺兩塊錢,兩萬斤貨物可以賺四塊錢,體力好的一個月能拿六十塊錢,加上包吃,收入也算客觀,體力好的人一個能拿一二百塊,養活一家人完全夠了。


    小五報名之後,馬三才偷偷地讓辦公室的人給小五漲了工錢,說他還是孩子,可小五開始幹活之後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別人一次扛一袋東西都有些吃力,力氣大的也不過一次扛兩袋,這扛大包是個耐力活,一天堅持下來腳脖子和肩膀都得酸種,小五卻一次扛四袋,眾人也都當成稀奇事兒來看,等著小五出醜,可沒想到這麽一天下來小五也隻是略顯疲憊,看起來並無大礙。


    小五的飯量也越來越大,也許是他還在長身體,一頓吃個七八碗飯不在話下,起初馬三才也覺得麻煩了,小五才剛來就這麽嶄露頭角,恐怕會引起別人的不滿,但是下午休息時間小五跟大家聊得很開,一群人哈哈大笑都把小五當成寶。


    小五在商店買了汽水分給所有的碼頭工人,跟眾人講起以前自己當車夫時遇到的糗事,大家也聽得樂此不疲,一群人起哄,都不相信小五還是個雛。


    半個月後,小五在長渠碼頭也算和眾人徹底熟絡了,因為碼頭如今不景氣,水陸生意不算好,有時還會有一天半載空閑時間,小五便和碼頭的工人們打牌喝酒。


    大家自然都知道小五和馬三才關係不菲,馬三才隻說小五是自家親戚,平時兩人吃飯時都在一起吃,馬三才也時常整一瓶酒和小五小酌兩杯。


    因為馬三才是長渠碼頭的工頭,所以這裏的人無論老少都管他叫一聲馬三哥,或者叫一聲工頭。


    小五和馬三才熟絡之後,自然是問起小五的一些家事,他得知小五竟然有個未婚妻之後,心裏不免有些失落,一直在疑慮要不要告訴自家妹子。


    馬三才知道自家妹子眼光高,一般的小青年她根本看不上,也不知歐陽妮在哪讀了汙糟的列傳還是在哪個茶樓聽了哪個老頭子講的書,一直以來就想著嫁給一個英雄人物,什麽萬軍之中騎著白馬來救她,或是踏著七色彩雲來向她求婚。


    馬三才十多歲的時候父母都在戰亂中丟了命,剩下他和妹妹相依為命,好在是家裏埋了一壇金子讓他勉強過了這麽多年,在長渠也算混出點模樣。


    為了自家妹子,馬三才至今未娶,一直都想著讓歐陽妮先嫁了人,然後自己再結婚,省得妹子受了委屈。


    自打前兩個月前小五在碼頭灣的事跡傳揚開來,歐陽妮就一直迷戀那個素未謀麵的少年,見了真人之後更是歡喜,小五本就長得人高馬大,身材臉蛋都比常人圓潤周正,不讓人注意都難,歐陽妮犯了花癡,半個月時間裏沒事就跑到碼頭,送吃的送喝的,還計劃著給小五打一件毛衣。


    小五收的心虧,不好意思當麵拒絕歐陽妮,就讓馬三才跟歐陽妮說說,他已經有心上人了。


    馬三才也兩頭難,雖然他傾向於自己妹子,但是小五說什麽也是他的恩人,他總不能讓小五棄了未婚妻再要歐陽妮,建國後憲法的婚姻法也規定了一夫一妻,他也不能委屈了自家妹子。


    但是小五在談起江絨的時候,神情中總是有一絲失落,馬三才常和小五喝酒,一來二往間也就問起了那個叫江絨的女孩。


    在小五的描述中,江絨是個個性十足的小丫頭,又漂亮又有文化,還是上海複旦大學的女學生,馬三才起初也想勸歐陽妮放棄,可小五卻告訴馬三才,江絨整整一個學期都沒迴過一封信。


    包括小五的求婚信。


    馬三才覺得蹊蹺,如今世代雖相對太平了,不再有戰亂,但是治安卻一直不好,如果江絨真如小五說得那麽好,一個女孩子在外難免要遇到一些是是非非。


    兩個小情侶分隔異地,定然是要思念發狂的,再者說一個半月前小五就已經寫了求婚信,江絨若是看到了,怎麽說也該迴個信兒才是。


    馬三才給小五倒了杯酒,他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後開口說道:“小五啊,不是大哥說你,你這人太實誠,也太講情義了,但是人總是會變得。”


    小五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馬三才說話的意思,他也狠狠地喝了一口酒,說道:“我這輩子最相信的三個女人,一個是我親媽,一個是我現在的娘,還有一個就是江絨,但是我最最最相信的還是江絨,我保證江絨是不會變的,她肯定是沒有收到信。”


    馬三才說道:“寄信怎麽可能收不到?”


    “收到了怎麽可能不迴呢?”小五也來了脾氣。


    馬三才不敢再說,生怕小五生氣,但是小五心裏不是滋味,他說道:“老哥我跟你打個賭,江絨肯定是沒收到。”


    “賭什麽?”馬三才問道。


    小五說道:“我也不知道,你想賭什麽,堵我一個月的工資?”


    “一個月工資多沒勁兒,咱兄弟倆不談錢,要是你輸了,不如就娶妮子為妻。”


    小五哈哈大笑,說道:“那也得江絨同意才行,咱在村裏偷摸地娶兩房,我可不嫌多。”


    小五表麵上和馬三才哈哈大笑,心裏卻是有些拿捏不準,她打算見著江絨後得問個明白,他寫了十多封信給江絨了,可江絨一封信都沒迴,他心裏難免有些發堵。


    幾天之後的小年,北平城下了一場雪,小五這些天有些心緒不寧,他一大早吃飯的時候望著窗外的雪突然想起江生來三裏屯的那年發生的情景,問張秀梅道:“娘,今天是不是絨絨的生日?”


    “生日?”張秀梅想了想,說道:“還真是絨絨的生日,這丫頭當年自打江生給她過了一次生日後就一直念念不忘。”


    “要是絨絨在家,我也得給她過生日,她在外麵也不知道吃沒吃苦頭。”小五說道。


    “她這死丫頭還能吃苦頭,不給別人添麻煩就謝天謝地了,眼瞅著就過年了,應該今明兩天就迴來了。”張秀梅說道。


    小五說道:“娘,今天我不去上班了,在家跟你掃塵,祭灶,等江絨。”


    “你不去人家不扣你工錢哪?”張秀梅問道。


    “不打緊,您也不瞧瞧我是誰,誰敢扣我工錢?”小五笑道。


    “說兩句尾巴就翹到天上了,吃完了趕緊去上班,晚上早點迴家跟我包餃子,我猜得不錯江絨晚上或者明天就會迴來,就算不迴來也得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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