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趙富貴的女人劉蘭英已經死了幾個月,三裏屯商店門口時常賣弄風騷的地主婆再也見不到了。


    雖然劉蘭英年輕時候的名聲不好,平日裏又搔首弄姿招惹屯子裏精力旺盛的年輕人,但她這個人的性格倒是有趣,從不與人爭執,更不會仗著家裏有錢瞧不起誰。


    如今三裏屯看店的人換成了年老的趙福喜,眾人的心裏總感覺的缺了點什麽,像是三裏屯的一道風景線沒了。


    劉蘭英在世的時候家裏的飯菜都是她做的,她這麽一走,家務活就落在了趙富貴的身上。


    趙富貴和趙大海一樣生來就是個小地主,好吃懶惰多年慣了,以前家境好的時候家裏還請過幾個傭人,吃啦喝撒都有人照映,就算上個廁所都有人拿著紙跟在屁股後麵,他家的地雖多,但趙富貴從來沒下地幹過活,更別提需要點技術含量的廚藝了。


    所以幾個月下來趙大海整個人就瘦了一圈,他本來就是一雙招風耳,瘦下來之後看起來像隻猴子。


    趙大海時常在我們麵前抱怨趙富貴炒菜難吃,不是太鹹就是鹽放少了,有時一頓飯吃下來要喝三五碗水,趙大海的爺爺趙福喜也當了一輩子的地主,自他老伴兒去世之後就一直賦閑在家頤養天年,讓他熬個湯還行,下廚的活同樣幹不來。


    這麽一來,趙富貴一家三個男人就成了三個和尚沒水喝,一個個餓得麵黃肌瘦的,有錢都沒處花,趙福喜便催著趙富貴,再娶一房媳婦。


    趙富貴心裏也猶豫,雖然死去的劉蘭英行為不檢,對他不忠,但是平日裏劉蘭英倒是什麽都聽他的,而且他打少年時候第一次去窯子時就喜歡上了劉蘭英,好不容易才將她娶到手,這麽多年劉蘭英倒也沒給他丟人,別人家的媳婦這個歲數早就麵黃肌瘦了,隻有他的媳婦風韻猶存。


    眼下劉蘭英才死幾個月他就再娶媳的話,一來是覺得對不起劉蘭英,二來是怕村裏的人說閑話,再說他要娶也得娶個會做飯會照顧人的年輕女人,姿色起碼也不能比劉蘭英差,這麽一來條件限製太多,外村的幾個朋友給他介紹了女人他都沒瞧上眼。


    因此母親上門說媒的時候,趙富貴表麵平靜但內心還是挺激動的,尤其是說沈阿娘長得好看性子又好又能吃苦,趙富貴喜形於色,笑得合不攏嘴,一旁的趙大海聽到母親和趙富貴談的是沈阿娘,也讚不絕口,把沈阿娘誇成天仙了。


    小孩子說話最是真心,趙富貴聽自己兒子都這麽說,心下歡喜,便決定要見見沈阿娘,要母親將沈阿娘帶到家裏做客認識一下,若真如母親說得那樣,這門親事就可以定下來了。


    不過趙福喜聽說這門親事的時候不太同意,當年他反對趙富貴娶劉蘭英是因為劉蘭英是個風塵女子,丟了門麵,最後拗不過趙富貴才讓劉蘭英過了門,劉蘭英名聲再不好她是有娘家的人,萬一拿著家裏的錢跑了他也有地方追,知道找誰算賬。而沈阿娘是從河南那邊逃荒來的女人,先前腦子還不靈光,先不說有沒有後遺症什麽的,就說她萬一日後和趙富貴拌個嘴,一氣之下馱著行李就走了,讓他一家老小上哪找人?


    趙富貴是個沒多大主見的人,聽趙福喜這麽一說心中不免猶豫,這年頭日子不過好,過門媳婦跑路的事情屢見不鮮,沈阿娘是個沒娘家的女人,萬一跑了他就丟人丟大了。


    可是看著自己爺孫三代人餓得熊樣他心裏又癢癢,尤其是幾個月沒嚐過女人味,聽著趙福喜在旁邊叨叨,心中煩躁,便對母親說道:“要不嫂子你還是帶她來給我看看吧。”


    趙富貴這邊既是答應了,母親便和沈阿娘聯係讓她準備見麵,沈阿娘聽說母親給她介紹的是地主,生怕對方不願意,或是怕地主性子惡,自己嫁過去要挨打,就細細詢問起來,得知詳情後的沈阿娘心中忐忑,畢竟她是個再婚的女人,不適合找條件太好了,可礙於是母親說的媒,隻能同意答應見麵。


    幾日後沈阿娘如約來到家裏,母親那時還有些劉蘭英先前送她的胭脂水粉,幫沈阿娘簡單在臉上擦了些,又幫沈阿娘將來時被風吹亂的頭發搭理順了,這才去村頭喊趙富貴。


    趙富貴聽母親說沈阿娘來了,就問她人怎麽不來家裏。


    母親說道:“你倒不想想,人家一個女人沒過你的門就去你家,是不是要招人閑話,於情於理也不合。”


    趙富貴一想也對,便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和母親去了我家。


    母親領著趙富貴迴家後,沈阿娘在堂屋裏聽到動靜連忙起身,兩人見麵之後互相問了好,由母親請到裏坐下。趙大海雖是地主,平日裏沒少在外麵接觸人,但是在感情方麵倒是像個生澀少年。


    母親看得出趙富貴很是滿意沈阿娘的,沈阿娘就更不用說了,首先趙富貴是地主,其次趙富貴的年紀根本不大,怕是比她還要小兩歲,長得白白胖胖的,一點挑不出毛病。


    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男人都是穿著破衣爛衫,一身髒兮兮的,能吃得飽的男人都少有,而趙富貴卻長得白白胖胖的,穿著一身不料上好的衣服,臉上看起來也不邋遢,她哪還有半分挑剔?


    母親看在眼裏,幫襯著兩邊找些話題,就讓他們在屋裏單獨聊會,自己則到院子裏洗衣服。


    半晌之後母親見趙富貴起身告別,便將趙富貴領到門口,他擦著濕漉漉的手問道:“怎麽樣,還滿意?”


    趙富貴欣喜點頭,說道:“滿意,很滿意,真感謝嫂子能想著我的好,嫂子你看我下一步該怎麽辦,直接提親嗎?”


    母親笑著說道:“你看你急得,這男女婚嫁不急一時,你也得讓我了解了解那邊是什麽想法,我看得出她歡喜你,這幾天我在安排一下你們見麵,你沒事時也去紡織廠找她出來吃飯增進增進感情,反正地裏的活又不要你幹。”


    趙富貴想也沒想,說道:“行,那我這兩天就騎車去找她,大華紡織廠老板我也認識,那邊工作也賺不了多少錢,她要是嫁過來自然就不能再在廠子裏幹了,又不用她到地裏幹活,做飯給我吃就行了,一輩子衣食無憂。”


    母親輕笑,跟趙富貴聊了一會兒才迴院子裏,又跟沈阿娘那邊傳達了音訊,從此奠定了沈阿娘和趙富貴戀愛的基礎。


    趙富貴對沈阿娘的印象極好,按照母親所說的方法去鎮上的紡織廠找了沈阿娘一次後,之後的日子裏幾乎每天都去找沈阿娘,趙富貴是個有錢人也舍得花錢,每次去都大包小包帶不少東西,就連塞給門衛老頭的煙都是普通人抽不起的哈德門。


    那時的哈德門五塊錢一包,相當於五籠小籠包子,幾乎是門衛老頭一周的工錢,所以門衛老頭每次見到趙富貴來工廠的時候比見了親爹還要親。


    有一次趙富貴買了很多東西送給沈阿娘,沈阿娘一個人拎不動趙富貴便拎著東西隨著沈阿娘一起去女寢,那個年代男人是絕對不許進入女寢的,動輒就要按照流氓罪處置,可趙富貴進去的時候沈阿娘的室友們都熱烈歡迎。趙富貴將東西一一分給沈阿娘的室友,人家拿了趙富貴的好處自然隻撿好話說,兩人的戀情一時間甜得像蜜。


    沈阿娘何曾被人這麽追求過,她在河南老家的時候村子裏窮,整日裏吃不飽穿不暖的還要挨夫家的人數落,婆婆還說找人給她算了命說她的命太硬會克夫,很不待見她。


    沈阿娘的一名室友說這得修了幾輩子的福分才能遇到這麽好的一個男人,沈阿娘也小聲感歎說:“是啊,得修了幾輩子的福分才能遇到趙富貴這麽好的男人。”


    趙富貴和沈阿娘的事情很快傳遍了三裏屯,三裏屯的老少爺們兒都炸開了鍋,若是以往,一個妻子剛死的人就娶妻定然要被人罵沒良心,但是沈阿娘不同,她的名聲太好了,對於她的到來,三裏屯的村民沒人表現出排外的情緒。


    可世上從來沒有不漏風的牆,也沒有永遠能保守下去的秘密,就在沈富貴定下迎娶沈阿娘的良辰吉日後,村子裏傳出了一則風聲,沈阿娘在大石橋地下被人強暴過。


    消息怎麽傳出來的不知道,人人都說沈阿娘被人玷汙了,但沒人說出來是誰,也沒人承認,有人說是一群三裏屯的少年,也有人說是外村的一群勞力,總之各種風言風語都指向沈阿娘。


    趙富貴在淺塘鎮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人很是要麵子,聽得這些閑話多了心中不喜,幾次想問沈阿娘是不是真被人那樣過都沒問出口,那些天裏沈阿娘明顯感覺到了趙富貴的冷落,心裏無比傷心,隻能跟母親訴說,哭得眼睛都紅了。


    那時候的沈阿娘已經從工廠辭了職,她沒曾想前一刻還沉浸在甜蜜裏的自己下一刻就被推到風口浪尖被人指責謾罵。


    我不知道沈阿娘是否還記得那天晚上在大石橋底下發生的事情,除了趙壯那群人,這個秘密隻有我一個人知道,謠言的傳播者就是趙壯那群人。


    那段時間沈阿娘在鎮上租了個破房子暫時先住著,工廠已經迴不去了,趙富貴也對她愛搭不理的。


    人在名聲好的時候什麽都好,可一旦有了一點不是,就會被人們無限放大,以前的舊賬就會被統統翻出來,沈阿娘飽受很多天的罵名,也不敢再去三裏屯,好在趙富貴雖然要麵子但終究也是個心軟的人,偷偷背著趙福喜去鎮上看了沈阿娘一次。


    而趙富貴和沈阿娘的婚期兩人也就沒再提。


    那些天裏,三裏屯的孩子每天早睡早起去學校,下午放學後就成群結伴到三裏屯周圍的淺水溝裏摸魚。


    有一次江生和小五拿著臉盆出去沒多久就跑了迴來,兩人渾身衣服都被水濕透,小五將身上衣服脫得精光,完全不怕別人看,他說屯子北坡那邊有條河,河水很淺,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在河道裏挖了個深坑,坑裏麵還有繩子纏住他的腳,要不是江生把他拉出來怕是自己就被淹死了。


    大家都以為小五是被嚇壞了說的瘋話,可幾天之後發生的事情不禁讓小五和江生都嚇得毛骨悚然,越想越是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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