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幽暝晃了晃指尖以流雲做雕飾的薄玉杯,綿醇的百年佳釀酒香沁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聖皇陛下心不在此,那雙讓人不敢直視的深眸,一刻都沒離開過隻降了一層台階的空位。


    聖皇陛下勞心勞力準備的獨份宴食,全都擺在了那張空著的長案上。沒有一人不清楚那位子是留給誰的。


    聖皇登基後,第一次慶壽的宴席,雖然聖皇明確表示了低調的意思,三大王族的家主依舊堅持親自到場。所有與暗夜家族交好古武家族,也都派了位分不低的本家嫡親子弟攜重禮前來賀壽。能讓殿中所有人無論位份尊卑實力高下,全無一句抱怨的耐心等待,也唯有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太子殿下。


    心思縝密的大臣都曉得聖皇的壽宴好吃,但不能指望在壽宴上吃飽,大多提前填飽肚子。這會兒早該現身的太子殿下遲遲未到,暗夜幽暝不肯開宴,受苦的還是肚子空落,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美食變涼的皇子們。


    不會掩飾心事的瑛堂望了一眼看不到表情的父皇,默默把雙眼移向了敞開的殿門。比起奢望父皇那顆偏著大哥的心能留意到這些餓著肚子的兒子,還不如祈禱大哥早些出現。


    半個時辰將過,一道嘹亮的嗓音在數十雙望穿秋水的目光中驀然響起,“太子殿下到!”


    身穿黑色太子服的灸日舉步跨入禦宸殿,隆重奢華的服飾為神色淡然的少年更添了幾分穩重與嚴肅。少年雙手抱拳,用清啞的聲音道,“兒臣恭祝父皇日月昌明,壽與天齊!”


    全部的目光刹那間集中到上首的聖皇陛下身上,暗夜幽暝微微含首,啟唇道,“開宴。”


    聖皇陛下對姍姍來遲的太子殿下非但沒有重罰,連言語上的責備都不曾有,深及眼底的明媚笑意讓一些人驚訝不已,更多人還是了然於胸的淡定接受。


    太子殿下被皇家魔武學院發了追輯令,早已鬧的滿城風雨。聖皇陛下強力鎮壓對太子殿下不敬的臣民,乃至稍有微詞,下一刻就會被無孔不入的暗衛,把話一字不落的送到聖皇陛下眼前。


    一人妄語,九族皆亡!


    這場宴會已經被聖皇陛下從自己的壽宴,單方麵變成太子殿下的接風酒宴了。


    麵對聖皇陛下不雜掩飾的偏袒,在場諸人,沒有一人為其他皇子叫屈。


    擊退魔獸在先,天胥城屠城在後,前皇族覆滅的景象還停留在腦海,誰能想象就是眼前漫步走上台階,未及弱冠的少年創下了這一個個婦孺皆知的傳奇。


    絲竹聲伴著一群粉裙淡妝的少女,翩翩而來。趁著眾人欣賞著歌舞無心注意自己,灸日把目光移向了坐在夏劍身旁的夏晨曦。夏晨曦的座位就在自己下方,堪堪壓在了夏劍和寒思穎之上。如此值得人深究的位置,竟沒有人多探一眼。


    宴會過半,像是事先排練好一樣,樂師舞女同時停下動作,彎腰俯身退到了殿外,緊接著,手持繡著五抓金龍的金黃色卷軸的樊靖何不知從哪走了出來,一直走到禦宸殿門處,才迴身背對門外,有條不紊的打開卷軸,朗聲念道,“夏蘭行德家族長女夏蘭行德晨曦,秀外慧中,名毓德重,與吾兒暗夜灸日早有婚約,今遇千載難逢之良辰,特於五日後,百木逢春之際,邀眾家見證二人,世結佳緣。”


    什麽情況?灸日木著脖頸,眯起的眼皮下盡是些不解和茫然。


    提前得知暗夜幽暝會在壽宴上公布自己和灸日的婚約,夏晨曦鎮定地款款步入中央,大方的迎著各色眼神,美而不妖的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執女臣禮,俯身道,“臣女夏蘭行德晨曦叩謝聖皇恩典。”


    灸日也顧不上疑惑了,急步走到夏晨曦身側,冷眼在那些盯著夏晨曦的眼睛上一掃,滿意地看著猛然驚醒垂下頭的一眾朝臣,灸日拱起手,右膝下跪,“兒臣謝父皇恩典!”


    灸日對夏晨曦的維護,看在他人眼中,就是一對情深意切的小情侶。


    “起身吧。”暗夜幽暝起手虛扶道。


    灸日起身時,還不忘扶著夏晨曦站直身體。灸日下意識的舉動,也賦予一場暗夜皇族和夏蘭行德王族的家族聯姻又一重屬性,成了暗夜幽暝對有情人的成全。


    壽宴結束後,來客大部分都被安排到了天香樓。灸日則被暗夜幽暝留了下來,轉個彎就是議事殿,和灸日一起留下的還有夏璟昊和夏晨曦。


    放在別人家,馬上就要成親了,兩家人坐在一起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婚禮嫁妝。換到自己身上,深知暗夜幽暝的意思絕沒有這麽簡單,灸日揉了揉眉心,輕歎一聲,跟在夏晨曦後頭走進了議事殿。


    還是上次他見過的樣子,隨意地拉了夏晨曦身邊的椅子坐下。心裏想著有暗夜幽暝和夏璟昊在,隻要不時點個頭,除非到了必須開口的時候,他可以一直保持緘默。哪成想,灸日屁股剛落到椅麵,就聽夏璟昊語重心長的說道,“灸日,幽暝把你那追輯令的事跟我說了,我明白你不讓曦兒楓兒他們跟著你,是為了保護這幾個孩子。寒煜那丫頭也跟我說了,他們留在魔武學院這段時間一直在尋找證據。我和幽暝一商量,何不提前給你和曦兒把親事定了。我也走了一趟你母家,把這事跟你舅舅們說了,他們也是同意得很那!”


    “嶽父大人,勞您費心了。可是,小婿不想委屈了晨曦,時間這麽短,很多事都來不及準備。”夏晨曦和灸日的約定隻有暗夜幽暝知道,夏璟昊對灸日是打心底的滿意,自不會往灸日再拖延婚禮上想,暗夜幽暝卻是懂得灸日指的什麽,隻說道,“婚禮的細節本座已著人準備了不短的時日,你隻要老老實實呆在天嵐城,試你的禮服就成。”


    夏璟昊也大笑著接口道,“曦兒的嫁妝,老夫可是從她出生那天就備著了,把事情交給幽暝,我是一千個放心,一萬個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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