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日身體微微一震,“我不明白,姨娘……”


    “日兒,不要自欺欺人了。”納蘭傾竹輕聲歎息,“在你心裏,你從來沒有遺忘過暗夜離憂對你的絕情,你對他有怨,怨恨他害你背著廢物之名活了十七年!暗夜離憂已經成了你的心魔。”


    是的,他一直告訴自己他已經對這個親生父親死心了,不再有任何期盼任何希望。暗夜離憂害他背上廢物之名,他偏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暗夜清和灸日不是廢物!他想要證明他不比任何人差!


    “日兒,我恨了暗夜幽暝十八年。恨他對梅兒的絕情,恨他對你的不管不顧。現在,姨娘不恨了,不恨任何人。愛一個人很累,恨一個人卻更累。可是有時候,恨的力量足可以讓一個人變強。日兒,如果可以,姨娘希望你永遠不要用這股力量變強。答應姨娘,好嗎?”


    望進納蘭傾竹清明慈愛的雙眼,灸日很想答應她,但是他真能不恨嗎?不恨暗夜離憂?“姨娘,您放心吧。”沒有正麵迴答納蘭傾竹,本身就是另一種迴答。


    “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需係鈴人。”納蘭傾竹柔聲道,“你的心結由他而生,自然該由他而解。不要勉強自己,隨心而行。”


    “隨心而行……隨心而行……”灸日喃喃地念著,驀然抬頭,微笑道“姨娘,外麵風大,我扶您進去吧。”


    “不了。我再看看。這麽多年了,還沒仔細看過隱梅園。”


    “姨娘放心不下梅兒,姨娘想去陪她,可是姨娘也放心不下你。暗夜幽暝告訴我,你會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兩天後的複國大典上,他會召告天下,你將是暗夜帝國的太子。姨娘好想見到你成為這世間最尊貴的人!”納蘭傾竹為灸日撫平肩頭的褶皺,兩手一翻,一件天藍色的披風便搭在了灸日肩上。披風大半披在左肩,右肩是一片兩寸長的銀穗流蘇。披風邊角,是朵朵純潔的白梅。


    “這件披風一個月前就秀好了。穿在日兒身上正合適。姨娘想了,日兒以後是要拿槍的,這樣穿更方便,也更威風!日兒,給姨娘舞一段槍好嗎?讓姨娘看看。”


    “好。”


    灸日右手一揮金芒頓現,反手一揮,芒收槍現,金槍倏地後撤,手中的金槍也跟著後撤,槍尖劃出一道弧形軌跡。左手緊跟著抓住右手所握之處,雙手轉動,手裏的金槍頓時化作一個飛速旋轉的金色風車。


    “真好看……”納蘭傾竹眼中已容不下其他,隻有手舞金槍的少年。她仿佛看到少年揮舞金槍,遊走於千軍萬馬之間!


    梅兒,你看到了嗎?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好兒子……梅兒……


    長槍轉動,劃破空氣所發出的聲響越來越大。


    灸日手中大金槍越舞越快,破空之聲更是連綿不絕,忽閃忽刺,一把七尺金槍似蛟龍出水,又似梅園探花。槍尖隨著灸日的動作,紮、圈、點、撲、纏、拿,向來隻會用金槍防禦殺敵的灸日,酣暢淋漓的使出了一套自創槍法。舞動的槍尖在漫天白梅中時隱時現,一朵朵雪白的梅花纏繞、盤旋、飛舞,直至消失在灸日的視線中。


    梅林中,灸日突然從空中高高躍起,手中的長槍化作一道金光猛地劈在地上!


    一聲巨響在梅園中傳蕩,沒有掌聲,甚至連該有的迴應都沒有……


    寂靜……


    梅花落地聲絲絲入耳……


    納蘭傾竹倚坐在最初的梅樹下,宛如睡著了一般……


    金光再起,灸日不知疲倦似的重複先前的動作,直到身體麻木冰冷,雙手遲鈍緩慢,灸日仍舊不肯停下。


    “灸日!灸日!別這樣!停下!灸日!”


    停下?不能停!姨娘還在看。


    “灸日,停下吧。皇貴妃走了……”夏晨曦淚流不止的唿喚道。


    夏晨曦和寒煜古汐月等人趕到時,納蘭傾竹的屍身已經完全僵硬了,滿園梅花落盡,整個隱梅園仿佛凍結了一般,隻有灸日,還有那杆金槍,讓隱梅園還存有一絲生氣。


    納蘭傾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最後要見的人,不是父母,是灸日。最後迴到的地方不是納蘭家,是隱梅園。納蘭傾竹最後的牽掛,還是灸日……


    灸日!!!


    眾人驚駭失聲,一瞬後齊齊撲向灸日。那雙不複清明的雙眼突然崩射出兩道血箭,身體直直的向後倒去!


    “散魂去魄,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不生則死!灸日,挺過這一關,你就真正進入到傲魂功第四重!化魂凝體!”


    清冷低沉的聲音滿是急切,嘈雜的腳步聲更讓灸日心煩意亂。


    別吵了!吵死了!再吵就殺了你們!


    灸日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車碾過一般,肌肉撕裂似的扯痛,喉嚨幹渴的快要冒火了,想說話卻張不開嘴,眼皮沉重的連睜眼這麽微小的動作都是奢望。


    “化魂凝體,誅魄煉魂!天魂流孽,地魂殤一,命魂無量,三魂歸一!天衝一魄,開靈二魄,凝氣三魄,聚力四魄,精樞雙魄,七魄合英!生由傲骨,死留傲魂,破後魂力,傲魂初形!”那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灸日不由得跟著默念。剛念了第一遍,隻念到一半,灸日就開始不住的抽搐。


    念到第二遍,灸日便感覺身體裏每一條經脈都被一股無名之力向四方拉扯,頭痛的快要爆裂開了!


    “灸日!繼續念!如果你過不了這一關,你就再也沒有機會突破瓶頸,永遠都達不到傲魂功巔峰!”那聲音再次響起,灸日早已痛的無法理會!


    “傲!你必須活下來!聽到了嗎!我要你活下來!我要你活下來!!”兩滴液體忽然滴落到灸日開裂的唇縫間,就像沙漠中失去最後一滴水,卻突然見到了廣袤的綠洲,即使那是海市蜃樓,也足以讓瀕臨死亡的人拾迴一線希望!


    “動了!灸日動了!”穆含驚喜的叫道!一直注視著灸日的她清楚的發現灸日嘴唇蠕動了一瞬!


    “從這一刻起,誰都不許動他!什麽都不許給他!除非他自己開口要!”


    “暗夜清和灸日,你不是要證明你不是廢物嗎!隻要你自己醒過來,就在也不會有人認為你是廢物!”是的!不會有人再認為你是廢物。因為你會是暗夜帝國最尊貴的人!


    “伯父,灸日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隻是練功脫力,不該如此嚴重啊!”寒煜緊皺的眉頭從灸日倒下起便不曾舒緩,她是第一個碰到灸日的,灸日倒下時身體僵硬如石,四肢肌肉開裂,手觸及之地盡是一片血紅。看著冷絕辰給灸日上藥包紮,數十米長的紗布裹了一身,頃刻間被鮮血浸透,換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挺不過一刻鍾。


    一個人就算他再強,又有多少血可以這樣淙淙不停流?


    “這是我暗夜家族功法的詭異之一。灸日雖然脫力至經脈枯竭,卻也是他進階的契機,挺過這一關,灸日相當於一隻腳邁入了聖階,若挺不過,他這一身修為被廢殘廢終生是小……”後麵的還用暗夜幽暝再說麽?修為被廢殘廢終生,還有什麽比這更嚴重?


    唯有九死一生,方能絕處逢生。若不經曆破而後立散魂重塑之痛,便不能稱為修煉傲魂!最多也隻是修煉過傲魂功。暗夜幽暝閉關之時,在突破第三重瓶頸時走火入魔讓心魔有機可乘,險些解體散魂而亡,暗夜幽暝都挺過來了,灸日一樣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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