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珠會說話,李媽媽和竹葉比誰都高興,他們這幾年一直活在絕望而漫長的等待中,為一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期盼著、努力著,躺在病床上的小姐睜開眼睛的畫麵無數次出現在他們的夢中,夢醒之後卻是無限惆悵,他們一度以為自己可能永遠都要守著一具冷冰冰的軀殼……


    是莫少欺讓這個夢變成了現實,也是莫少欺讓他們的小姐活生生的重新站在他們麵前。


    李媽媽私下裏為莫少欺做了一桌好菜,竹葉則是為莫少欺納了一雙新鞋子,莫少欺樂嗬嗬的接受了兩人的好意,吃的滿肚子留油喝的微醺才舍得迴東院。


    東西院之間是用一條長長的石子小徑連接著,小徑的另一端是墨菊在等他。


    “嗬,你還知道迴來?”


    天色已黑,墨菊這麽晚了還在等他,讓莫少欺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自動忽略墨菊話裏的諷刺。


    清風吹來,空氣中滿是酒味,墨菊皺皺眉,扇了扇鼻子,“你喝酒了?”


    莫少欺避而不答,自然的勾住墨菊的肩膀往前走,兩個人的身體近了,墨菊就更能聞到莫少欺身上的味道了。


    “小菊,你說宋姑娘的病真的是我治好的麽?”


    墨菊不知道他在胡言亂語什麽,隻是這人喝了酒,和他勾肩搭背的,幾乎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她努力的直起腰,想讓莫少欺好好走路別壓著她,胡亂掙紮一通,卻看見他手裏拿著個什麽東西。


    莫少欺自顧自的接著道,“你知道麽,那肯定是師父,我不用見,也知道先前給宋玉珠治病的就是師父!”


    墨菊情不自禁的想去拿莫少欺手裏的東西。


    “人呐,就得有自知之明,我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嗬嗬,我就算再想做什麽名揚四海的濟世名醫,我也不能搶師父的功……”


    莫少欺喃喃自語,墨菊卻趁此機會搶來了他手裏的東西,拿在手裏一看才知道是一雙鞋。


    看這鞋子一針一線都分外精巧,看來是出自女人之手。


    墨菊不願意了,不管是哪個女人送的,都足以讓墨菊耿耿於懷,她抬頭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莫少欺,想都沒想就把鞋子隨手丟在了路邊。


    第二天一早,莫少欺便被祁瑜叫了過去。


    莫少欺前一晚宿醉,早上頭痛欲裂,本想拖個一時半會兒多睡個懶覺再去找祁瑜,但是祁瑜派人找了兩次,莫少欺沒辦法,隻好不耐煩的去找祁瑜。


    結果一看見祁瑜腳下那雙鞋子,莫少欺一下子就醒酒了,昨晚的迴憶斷斷續續的重迴腦海。


    祁瑜蹲下身子,撿起那雙在地上安安靜靜躺著的鞋子,遞給莫少欺,“既然是宋家一片心意,你信手一丟,似乎不妥。”


    莫少欺連聲應是,把鞋子抱在懷裏,訕訕地問,“昨晚喝多了,可能不小心掉在路上了,少爺怎麽拿到的?”


    他明明記得鞋子是被墨菊那丫頭扔的,怎麽跑到少爺手裏了?難不成是宋家人知道了跑到少爺麵前來告狀?但這也並不是什麽大事,為此告到主子麵前實在太過小題大做。


    “嗯,應該是不小心掉的。”祁瑜也沒多做解釋,隻是不痛不癢地問道,“你治好了宋三,迴了金陵,懷遠侯不會虧待你。”


    莫少欺心有疑慮,忍不住脫口問道,“少爺,昨天宋姑娘是怎麽開口說話的?你們兩個不是在一起麽?”


    他始終不相信對於一個長期失語的人來說,恢複語言能力會是一件那麽偶然又簡單的事。


    “她走在路上被石子絆了一下差點摔倒。”祁瑜不好說宋玉珠偷爬他牆頭,隻好扯了個謊。


    莫少欺恍然大悟,“我就說,一定得受些外界的刺激,要不哪能說好就好?”


    “刺激?”祁瑜眉毛一跳。


    莫少欺繼而道,“是啊,你想想,一個人那麽多年不說話,早就習慣了安靜,若不是外界的刺激,或者是有什麽事情激起她的表達欲,恐怕她還會沉默很久。”


    有什麽事情刺激她的表達欲……


    祁瑜想起,宋玉珠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生你的氣了!”


    所以,刺激她說話的因素就是對自己表達不滿?


    祁瑜這一天都心煩意亂,他把自己所有的物品重新歸置了一遍,看著所有東西整整齊齊擺放的樣子,他非但沒有像往常一樣的快感,反而覺得又焦躁了。


    他仔細迴想昨天見宋玉珠的情景,小姑娘滿臉委屈的對他喊:我生你的氣了!


    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轉瞬之間小姑娘就跳了下去,他以為她會出事,追出去看,看她安然無恙,心神一動就走過去抱住了她。


    他知道自己不理智,但並沒有放手的意思,但是小姑娘很快就推開了他,撅著嘴巴瞪了他一眼,轉身跑了。


    他以為她是覺得自己被輕浮了所以生氣了。


    可是現在迴顧整件事的過程,似乎小姑娘在來找他前就對他心有怨言。


    祁瑜裝模作樣的看了會兒書,到了晚上有意無意的往西院走。


    他一邊走一邊想,總該有個什麽理由。


    但這理由,他想不出來,畢竟誰都知道他的脾氣,他絕不是那種會盡地主之誼看望賓客的人。


    所以,走到一半,祁瑜又原路返迴了。


    和昨晚一樣,打算找個借口看看小姑娘,但礙於麵子,最後不得不原路折返


    還陰差陽錯的遇到了墨菊和莫少欺。


    今早甚至差點被莫少欺發現他昨晚去了哪裏……


    如果一個人心裏有鬼,那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契機可以讓他暴露本性。


    祁瑜在那條連接東西院的小徑上反複走了幾遍,總覺得坦蕩這種品德似乎離他越來越遠。


    宋玉珠坐在鏡子前,仔細端詳自己的臉。


    這還是她迴到人身以來,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看自己。


    原來長大後的自己是這樣子的啊……


    她舉著鏡子,對鏡子裏的人做各種表情,好半天,她才真正適應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雖然接受自己需要一個過程,但是宋玉珠並不覺得自己是個醜姑娘,相反她很感謝上蒼,給了她一張還不錯的皮囊,至少讓她很喜歡。


    可是,為什麽主人不喜歡呢?


    她現在這個樣子哪裏不好了?主人為什麽每天都躲著她呢?


    想起主人明明一直在房間裏,卻一直對自己避而不見,宋玉珠就滿腹委屈,她前幾天心慌意亂,生怕自己一輩子都要做小啞巴小傻子,整日都陷入惶恐中需要別人的安慰,所以才會動不動就去找主人,可是主人不但不安慰她,還嫌她煩嫌她吵還躲著她……


    “姑娘,還照鏡子呢?”竹葉端著點心進來,因為宋玉珠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身邊的丫鬟也像被鼓動了士氣似的,一改往日愁雲慘霧,如今說話的語調都輕快了不少。


    宋玉珠把鏡子放下,轉過臉,認認真真問竹葉,“姐姐,你看我長得醜嗎?”


    竹葉可不敢當這聲“姐姐”,也不知道怎麽了,宋玉珠現在喜歡叫她姐姐,“姑娘最美了,但你可別再這麽叫我了,折煞我了,讓夫人聽見還不知道怎麽罰我呢!”


    “夫人……”宋玉珠喃喃問,“是兇兇的母親麽?”


    時隔多年,幼時那遙遠的印象都要慢慢追找迴來。


    竹葉一聽就笑了,他們家姑娘對王氏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幾年前。


    “夫人就是姑娘的娘親,我們叫她夫人,你叫她母親,你都不知道,在你昏迷這幾年,夫人日日以淚洗麵……”


    正巧這時李媽媽進來了,聽見竹葉和宋玉珠說起王氏,便笑著說道,“姑娘想夫人了吧?我已經給夫人寫信,不出十天半個月,夫人和老爺就能知道姑娘醒了病好了的消息了。”


    聽李媽媽說的熱鬧,宋玉珠也隱隱有些期待來。


    “父親……母親……”她試著發出這兩個音節,但是卻不知道怎麽喊出口。


    太久了,時間真是過去太久了。


    李媽媽怕宋玉珠不適應,也不想讓她一時之間接受太多,便有意轉移話題,“姑娘,你不是喜歡貓兒麽?有人給祁瑜少爺送了一隻貓,黃色的貓,可愛的緊呢,一會兒吃過了午膳我帶你去逗逗貓……”


    “李媽媽,你說什麽?”宋玉珠情不自禁的拉住了李媽媽的袖子,“祁瑜哥哥又養貓了?”


    李媽媽笑著說,“是啊,祁瑜少爺可真是愛貓之士啊!聽說他之前養了一隻白貓,前些日子剛死,這迴又弄來一隻,他都要迴金陵了……哎,真是愛貓成癡,一天都離不開貓。”


    宋玉珠低著頭抿著唇,生怕一抬起頭,別人就會看到她的眼淚。


    原來是愛貓啊……不是愛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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