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曼城市國會大廈,春節大假前最後一次參眾兩院全體會議也在進行著。


    到會的除了國會兩院所有議員,總統包子圖、最高官陸梅以及內閣總理關如中也到場入席。


    在參議院議長齊建軍的主持下,會議首先通過了1646年國會參議院換屆選舉的名單,然後宣布了新任總統的選舉結果。


    自十年前的國家內部醜聞過後,國會參議院和眾議院的換選期已經錯開兩年。根據《選舉法》規定,1646年開春之後的新一屆參議院選舉又將換掉三分之一的參議員。


    雖然憲法沒有禁止參議員可以隔屆多次擔任,但若幹年齡已經過了七十的老人,也將在本屆參議員任期結束後正式退休,從此告別政壇。


    其實不光是參議院,十年來,位居華美國家頂層的老一代紛紛淡出,其中就包括總統包子圖。


    第一任總統陳長遠長期臥病在床,但還是經常以85歲高齡在首都國立大學醫學院授課,還在玩命培養高級醫療人才。


    第二任總統李萍,今年76歲了,早就退出了政界,除了擔任若幹民間機構的名譽主席,就是繼續迴到大學從事數學教育工作,不再拋頭露麵。


    包子圖今年68歲,對於一個從政者來說,應該還是政治生命的黃金期,但他卻在春節前宣布退休,放棄連任。


    相比其他德高望重的老齡人,包子圖自從踏入華美政圈以來,就一直在相對年輕的穿越眾中口碑不太好。所以包子圖這次選擇主動退休,也有一種看破世態的釋然。


    經國會兩院選舉,新一任總統將由前眾議院議長、老船醫趙房擔任。


    從某種意義上講,華美最高吉祥物的位置依然是保守派把持著。雖然華美的總統沒有啥具體實權,但卻擁有和參議院議長以及最高官聯名解散國會眾議院的特殊權力。


    包子圖的卸任與退休感言很短,現場的國會議員都起立鼓掌,而接任新一任總統的趙房則走上台。和包子圖握手擁抱,然後在最高官陸梅的見證儀式中正式就職。


    望著會議大廳裏一個個已經兩鬢夾帶白發的同僚,蘇子寧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


    “下一議題,關於內閣提交的《對歐軍事支出撥款》正式案與《臨時戰爭稅法案》第二輪草案的審議。”


    兩院議長陸續發表了一通對包子圖的卸任致謝詞之後。會場又恢複了肅穆,眾議院議長周毅開始宣讀今天的正式議題。


    “經過兩輪國會眾議院初審,內閣與國家安全委員會已經完成《對歐軍事支出撥款》的全部修訂工作,將在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分別提取‘國家專項軍事儲備金’共計200萬元……《臨時戰爭稅法案》草案,將在規模以上企業經營稅中附加……”


    一番交頭接耳之後。參議院通過了《對歐軍事支出撥款》的最終審核,算是早就達成共識的一項表決。但在《臨時戰爭稅法案》第二輪草案的聽證階段,不少參議院的老人都皺緊了眉頭。


    按照如今華美國內的政治力量分布,即使春節之後再度換選,參議院中至少半數還都是屬於保守派係的老家夥,隻要他們還控製參議院一天,一些出格的法案即使過了眾議院那一關,都會在參議院被阻攔。


    內閣擬定的《臨時戰爭稅法案》,幾個月前就由眾議院完成了第一輪草案的聽證,並提出了修訂意見。但第二輪草案內容,卻又一次顯示出眾議院不少人在承擔“國家責任”問題上在故意拉低標準或轉移視線。


    隨著海外戰略布局的展開,華美未來幾年會麵臨多場對外軍事行動,從而迎來戰爭費用支出的最高峰。就算是早幾年內閣就在財政上做了提前準備,每年都從財政收入中撥出若幹資金充入國家專項軍事儲備賬戶,以防止到時無錢可用,但目前積累的總數也不過400萬出頭。


    這次的《對歐軍事支出撥款》一下子就要提走一半,剩下的是絕對不夠今後的預計開銷的。


    為了繼續充實國家專項軍事儲備金賬戶,內閣財政部和國防部才聯合起來申請一部為期三年的《臨時戰爭稅收法案》,並希望增發國債。以保障相應支出。


    按照內閣的本意,這筆臨時戰爭稅將隻針對注冊資本達到20萬元以上的大型和特大型企業,在原有企業經營稅的基礎上再增收3%的臨時戰爭特別稅。


    但最初的版本顯然受到了眾議院的幹擾或抨擊,因為這部臨時戰爭稅法案明顯就是繼續從某些壟斷大戶身上抽油。


    根據華美相關企業法律的定義。特大、大、中、小、微型的企業規模的五檔劃分標準分別為:注冊資本達到100萬元、20萬元、5萬元、1萬元、1萬元以下。


    關如中內閣最初的意願顯然沒有打算讓這筆臨時戰爭稅覆蓋麵過廣。


    一來二去爭論了快兩個月,最終關如中又不得不再次做出妥協,臨時戰爭稅的征收門檻被改為了注冊資本超過1萬元的小型以上企業,但稅率降低到了2%。


    表麵上征收稅率減少了,但實質覆蓋麵卻一下子擴大了無數倍,反而將大量的中小企業都囊括了進來。表麵上弘揚一種“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精神。卻將本來應該由壟斷寡頭承擔的社會稅負轉移了不少。


    這大概就是作為保守派的關如中總理當政的最大悲哀:雖然打十年前開始,內閣從國會手中奪迴了許多行政決策權,但本屆內閣幾乎就無法在某些立法問題上搬動強勢的眾議院。


    隻要涉及到關鍵利益,無論是自由派、進步派還是中立派,都立場出奇的一致。建國二十五年之後,壟斷資本主義的天生惡劣性可以說在華美本屆的眾議院裏演繹得淋漓盡致。


    “征收臨時戰爭稅很有必要,但目前的方案問題很大。建議眾議院與內閣重新協商。現在中小企業受出口貿易萎縮的大環境影響還在繼續,對這種臨時加稅法案,我們一定要慎重。”


    見在場的許多人都默不作聲,和眾議院議長周毅無言地交換了一次眼神後。齊建軍直接就給這份典型的自私方案判了死刑。


    不管這種態度是否是所有參議員的一致意見,但齊建軍的霸氣還是讓所有眾議員選擇了沉默,但各自臉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


    “最後一個議題,關於內閣、國家安全委員會、外交部遠東事務司負責人金小寒聯合提交的《大員問題處理意見與遠東局勢分析報告》的反饋。”


    “本來因為去年鄭芝龍的攪局。已經打亂了我們最初的遠東軍事行動方案,但是就在半個月前,大員又鬧出了軍事政變!顏思海去世後,擁護顏思海二兒子上位的思想在大員島還是大有市場,還好顏思成並未在這次動亂中出事。否則問題就鬧大了。”


    “雖然政變被亞洲艦隊和遠東地區司令部給壓住,但這次大員內部的政治動蕩,再次暴露出國家安全委員會在遠東戰略的規劃和執行過程中總是太過主觀、太過樂觀,而沒有考慮到更多更細微的影響因素和明朝的封建政治文化氛圍!”


    說到這兒,齊建軍還特意把目光在幾個擔任國家安全委員會成員的議員臉上過了一遍,其中就包括蘇子寧。


    看到齊建軍那帶著斥責的目光一掃而過,蘇子寧也隻能心裏暗暗叫苦。


    “我們都知道,時間每過一天,明朝的事情就要走到最終處理的階段。僅這份報告的內容而言,除了日本問題比較清晰以外。其他的和往年並沒有什麽本質區別,所以我們必須拿出一個能明確指導未來十年的遠東政策出來。”


    齊建軍揚了揚手裏的一摞文件,麵色越發鄭重。


    “之前我和狄祖恭都訪問過遠東地區,也做了一些調研,對於整個遠東事務的看法也各自有一些分歧。”


    安邵清站了起來,看了眼不遠的狄祖恭:“我的個人看法是,大員這次政變的根源,還在於我們過於計較和幹涉一些遠東局部利益,而沒有考慮明朝大陸的穩定才是遠東地區全麵穩定的根本。”


    “所以,遠東問題真正的核心還是在明朝大陸。我們必須用一次徹底的軍事勝利來奠定遠東的根本態勢。那關係到我們未來和明朝的商業和外交往來。國家安全委員會和外交部在這點上,依然沒有明確的方向性指導思想,總是在畫一些貌似高大上的大餅,在玩遠東政治割裂把戲。”


    “範力的遠東方案是可行的。所以我不同意老安的說法。”狄祖恭馬上站了起來,直接搖頭,“明朝對我們的輕視,或者說是敵意並沒有明顯的改善,什麽叫‘徹底的軍事勝利’?是否可以理解為出兵明朝直接解決掉滿清?那就意味著我們將承擔一項前所未有的負擔,而且未必最終會獲得我們期望的利益。”


    “連大員的擔子我們都沒法安心卸下來。三天兩頭還在讓我們不省心,還談什麽重心重歸大陸?如果沒有大員顏家的穩定配合,我們又怎麽完成對滿清的軍事行動?等著讓呂宋和蘭芳背地裏對我們的能力產生懷疑?”


    “換句話說,滿清是明朝最大的敵人,難道我們就是明朝最好的朋友?這層關係,從地緣關係來講,主動權還不在我們手裏。除非‘徹底的軍事勝利’本身也包括了明朝。大家自認為有這個膽魄去做某些事嗎?”


    狄祖恭說完的一刻,包括安邵清在內的幾個親東方人士頓時臉色大變。


    “好了,別瞪我了,老安,老楊。我隻是說出實話而已,我們在遠東布局了那麽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麽?從初衷來看,還不是希望我們的國家崛起能和這個世界最大的國家創造出一種全新的曆史聯係。這種聯係到底是什麽內涵,大家的理解都可能不同。但是,我要強調的是,大員必須在未來一百年處於我們的掌控之中,成為隨時能夠撬動明朝關係的支撐點!”


    狄祖恭從穿越之日開始,就是有名的敢說敢講,這次的發言頓時引發了大量竊竊私語。


    所謂“百年大員”的模式。正是狄祖恭去年遠東之行後摸索出的套路,中心思想就是保持大員現有的政治割據地位一百年不變,並一直在國會裏大肆宣揚。


    “你的想法比範力的‘破而後立’還激進,是打算把大員島弄成未來的台灣!?封鎖東亞大陸。把明朝弄成經濟殖民地嗎?你如何對得起我們身上那份血脈!?”


    安邵清大怒,就算上了年紀,文青氣質一旦發作依然脾氣爆棚。


    一看言論有觸及敏感話題的傾向,眾議院議長周毅果斷起身打斷了安邵清的發言,讓大廳裏的所有工作人員都退出了會場。


    “嗬嗬。我可沒說過,但我現在實在看不出明朝有什麽能力可以不做經濟殖民地,誰有能力去做它的擋箭牌?而且我們並非單純的剝削與掠奪,現在誰可以否認海南島、大員島的進步與當地老百姓的生活改善?”


    狄祖恭依然皮笑肉不笑。


    “老狄,你的立場是建立在明朝確實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的假設上,建立在虛無的明朝威脅論上,這些假設都是偽命題。至少嚴曉鬆的‘平起平坐’戰略是可以符合我們戰略利益的,也對得起我們的過去。明朝本來就對我們很警惕了,我們還公開強度幹涉大員事務,甚至公開把持大員的政治割據地位。等於是自己葬送和明朝的關係!老狄啊,自己別太入戲了好吧。”


    一個親東方的眾議員在幫著安邵清。


    “平起平坐?對得起過去?那我們能對得起未來嗎?得了吧,誰騙誰呢?從古希臘到21世紀,全世界還沒有從‘修昔底德陷阱’中擺脫出來,我們就能瞬間看開了?”


    “不能說這個理論就是絕對正確的,也不說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把明朝從舊秩序中拉出來,但我們真能大度地接受一個現在人口百倍於我們的競爭對手存在?一直到19世紀,那都是個可以不需要任何外部就能自己活得逍遙自在的國家。它自尊加自閉也就算了,怕就怕在嚴曉鬆的平起平坐戰略中所要輸出的好意,會讓這個帝國的未來比歐洲可怕得多!”


    狄祖恭坐下了。似乎懶得和安邵清等人繼續爭論這種拖遝無解了多年的話題。


    “蘇子寧,關於遠東戰略,最初的概念是你和嚴曉鬆提出的,對大員的問題你有什麽看法?”


    冷不丁的。眾議院議長周毅指名點姓地喊出了蘇子寧的名字,現場的目光又一下匯集過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抱著這種奇怪思想的蘇子寧,隻能慢慢站了起來。


    “無所謂對錯,每個人都有一個立場。我們始終未曾真正歸屬於這個世界,並隨著我們的生活重新迴到一種虛假的充實狀態。編排家庭、編排國家乃至編排世界的野心也與日俱增。”


    “有人沉迷在曆史牽絆的情結中,有人無時無刻都想創造新世界,有人則寄希望於他人為自己考慮得更周到。但在對待東方的問題上,任何優越感或曆史使命感都無法掩蓋我們內心持續了二十多年的患得患失。”


    “明朝或大員的現狀也許不是我們內心真正希望看到的,十年以後我不知道,但至少在十年之內,它所保持的現狀又是我們必需的。沒有了一個由我們主導的大員,我們今後在東亞的沿海行動要後退至少一千海裏。我的話說完了。”


    淡淡說完幾句後,蘇子寧又坐下了。


    貌似有理且留了足夠的迴旋餘地,一如既往的兩頭不得罪,就是蘇子寧年齡大了之後的習慣。


    這種話題,在過去二十多年裏,其實都出現了很多次,無論是誰都快聽麻木了。所以一旦涉及到核心問題,就是一種吵鬧之後的無限拖延。


    百年尺度內不一定做對了,但十年尺度內肯定不算做錯。


    可以說,嚴曉鬆在蘇子寧的這種“歪門邪說”的影響下,能夠以自我意誌在二十多年裏強行推動出一套遠東戰略,正是一種患得患失的邊走邊看的無奈結果。


    這種在曆史問題上左右逢源的模糊立場和年複一年大力發展的遠東商業貿易結合起來,就成了如今妥協出來的遠東戰略指導思想:防範與滲透結合,支持與壓製並行。


    不出意外,一份大員內部動蕩產生的遠東報告再次引發了參眾兩院所有人的熱議,和往常一樣,這種討論還是沒有任何結果就被兩院議長強行叫停。


    國會會議謝幕,各迴各家,大部分人的心思開始朝著新春節假奔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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