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11月19日,周三。


    已更名為聯合市西點區的前西點鎮,陸軍西點軍校裏,上百名軍校生正在操場上進行著各個科目的教學。教學主樓,校長辦公室外的走廊裏,一位壯實的華裔士官正目不斜視地守著房門,馬卡洛夫和於山則無聊地並排坐在長椅上發呆。


    門開了,喬肆一邊走出,一邊戴上軍帽。和走廊裏的老夥伴對視一眼後,喬肆隻是微微一笑,就朝走廊一頭出口走去。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頭兒……”於山看了眼喬肆遠去的背影,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恰恰相反,我覺得中校先生剛才的微笑很振奮人心。”馬卡洛夫大大咧咧地拍著於山的肩膀,表情十分輕鬆,“猜一下,也許你在首都衛戍營的表現獲得了斯科特將軍的認同,從今天開始將被調到軍校來做我的助手。”


    “真的?那我們就有更多時間可以照顧我們在西點的麻袋公司了!嘿嘿,這個月的貨款應該已經到賬了吧?”一聽馬卡洛夫的解釋,於山就眼睛亮了,不過幾秒鍾又使勁搖頭,“不可能,至少我也應該先收到調令才對。”


    “馬卡洛夫軍士長、於山軍士長,現在輪到兩位了,斯科特將軍隻有10分鍾的時間。”辦公室房門又開了,一位少尉走了出來,對馬卡洛夫和於山的態度極為友善。


    ……


    嚴整潔淨的校長辦公室裏,斯科特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雙手握在桌麵,而他對麵坐著的兩位陸軍軍士長,則各自帶著不同含義的驚愕表情注視著麵前的一份文件。


    “……這次鄧劍將軍奉命組建遠東地區司令部和國防軍東方旅,需要一批最富有經驗的軍官和高級士官。當然,從距離上看,任職地可能是離本土最遠的地方。”斯科特撇了眼掛在側麵牆上的世界地圖,又從抽屜裏取出了一份文件。“我向他推薦了二位,任職期從明年一月開始算,三年。考慮到官兵的家庭問題,國防部允許遠東地區司令部的就職軍官或高級士官的家屬隨行。我之前和喬肆中校溝通過了。兩位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波利婭和孩子們很滿意在西點的生活,而且她們早就看膩我了,整天嘮叨個不停,離家三年在她們眼裏可不算什麽。”馬卡洛夫興奮地抓起麵前的文件,在於山麵前揮來舞去,“有十二年了吧?聽說那裏已經變成了天堂,於山,我們應該去看看!”


    和馬卡洛夫的興高采烈相比,於山的臉色有點異樣,張了半天嘴。都沒說出一個字。


    “嗯,東方旅的組訓基地將放在月山島海外領,兵員正在陸續海運中。不過你們不用擔心,你們和喬肆中校一樣,從今天開始。都將獲得一個半月的長假,元旦節後再出發。”見兩人態度“一致”,斯科特帶著微笑站了起來,“各位將無法和家人一起過明年的春節了,所以,這段時間多陪陪孩子。”


    幾分鍾後,剛一走出軍校大門。於山的精神就迅速萎靡下來。


    “你個白癡和逃兵,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馬卡洛夫見四周無人,一把擰著於山的領口,把對方拽到了路邊一棵大樹後,然後惡狠狠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告訴我。你現在應該高興還來不及!”


    “高興?你覺得可能嗎?我們走了,西點的麻袋公司的生意怎麽辦?讓我們家裏幾個女人看著,難道不怕出問題?”於山爛著臉,情緒很不好,“說好的這些年我們不用再出遠門了……這次又被斯科特抓了包。還假惺惺地征求我們的意見,憑什麽……”


    “那個麻袋車間真是糟糕透了,我再也不想進去一次了!”馬卡洛夫氣唿唿地一拳打在樹幹上,居然露出一副期待解脫的樣子,“如果不是看在每個月的貨款單的麵子上,再這樣閑下去,我會瘋掉的!知道嗎,我現在等總軍士長的軍銜已經等得快發黴了!我的生活可不應該這樣。”


    “那和我有什麽關係……”於山掏出香煙點上,嘴裏依然在忿忿不平,“你和喬肆在軍隊裏還有前途,我可要養活一大家子。”


    “你個白癡,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發財機會?”馬卡洛夫突然壓低了聲音,用胳膊狠狠箍在於山的脖子上,露出一副神秘而得意的笑容,“沒見報紙?東聯集團正式開放遠東航線‘免加盟合作貿易’模式了。”


    “免加盟合作貿易?”於山一愣,有點摸不到頭腦。


    “東聯集團將對外開放商船貨倉租賃,任何一個商人,都可以在東聯集團前往遠東的商船裏擁有屬於自己的貨倉空間。如果我們在遠東收集信息,讓波利婭和你老婆注冊一家貿易公司,負責從本土發貨……我敢保證,隻需要幾年時間,你就可以把那個該死的西點區警署的地皮都買下來!”


    馬卡洛夫嘴裏的“合作貿易”,其實早在15世紀就是波羅的海商人們玩透的模式。通過“拚船”,無力獨立雇傭整艘商船的小商人們,可以用合作出資的模式租下商船貨倉,分攤風險,從而參與到利潤豐厚的遠洋貿易。而商船主們,也可以讓自己的海運業務利益最大化。


    由於東聯集團合法擁有遠東航線的獨家壟斷經營權,所以在大西洋貿易中盛行的“拚船”反而在遠東航線中不再適用。除了承擔移民運輸、擁有合法規避權的國有進出口集團,所有打算前往遠東做生意的華美小商人,必須選擇加盟東聯集團的聯合貿易公司,交納加盟費才有資格參與遠東貿易。這無形中等於大大提高了國內貿易公司的經營門檻和成本,並將許多小商人排斥在外。


    大概是為了迎合國家的政策,同時團結取悅國內的私營小貿易公司以抗衡國興集團,東聯集團終於取消了加盟限製。從明年一月開始,國內私營小貿易商,都可以自由攜帶貨物前往,唯一的條件就是必須租賃東聯集團的商船。


    “那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要去打聽下那裏需要什麽?”於山頓時陰轉晴,眼珠子又習慣性提溜起來,“我想想。也許可以找下任興忠中尉,他家裏的消息應該是最準確的!”


    “哈哈,沒錯,我們要去東方發財!迴頭再問問喬肆中校有沒有興趣一起幹!”馬卡洛夫大笑起來。幾乎一巴掌將於山都拍到了地上。


    ……


    夜深了,曼城南區花園大街某片高檔社區裏,一座闊氣的莊園別墅裏,還亮著燈。


    呂玉舟一身嶄新的國防軍陸軍軍官製服,靜靜地站在書房外,幾個女仆都大氣不敢出地低頭排在走廊兩側。


    “大少爺,老爺和夫人還在生氣,您真要進去?”從小就看著對方長大的華裔總管,此時輕聲勸著呂家的長子,“要不明天再說吧。”


    “他們可以把某些事瞞上二十年。就聽不下我一個晚上的想法嗎?”呂玉舟走到房門前,慢慢抬起手。


    一周前,呂玉舟還隻是一名今年夏天才從首都國立大學醫學院臨床外科專業畢業的實習醫生,但在此時,他的肩頭已經是一副少尉軍銜。


    根據今年秋季頒布的最新的《國防兵役法》修正案。國防軍現役部隊已經開放麵向高等院校的募兵資格。作為首都國立大學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呂玉舟這種醫科高級人才隻要簽訂誌願服役合同,就可以直接獲得少尉軍醫官的軍銜。


    “讓他進來說吧!”書房內的父母似乎察覺到了兒子,傳出了呂勝強異常嚴厲的聲音。


    書房裏,依稀可見被撕爛的幾片信件紙,呂勝強正和自己的老婆湯月並排坐在沙發上。前者一語不發,臉色極其可怕。後者則麵帶憂色地看著兒子。


    湯月,是呂勝強穿越前在旅遊團裏認識的美女,和夏秋喻姐妹當年一樣都是醫護專業在校生,大災難後和外表賣相不錯的呂勝強走在了一起。


    “你給老子說清楚,誰同意你辭去醫院實習工作,去偷偷參軍的?!”呂勝強把撕得剩下半截子的國防部信件丟到長子腳下。氣得臉色鐵青,“你個小兔崽子難道活膩了?你不知道東方旅以後會上遠東戰場嗎?”


    “勝強,先別罵……”湯月心疼地看著麵如死灰的兒子,趕緊抓緊了丈夫的手。


    “誰當初又給我說清楚了一切呢?”呂玉舟冷笑著側過頭,聲音很沉。“是誰當初放棄了自己的骨肉,然後有一天遭到報應,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和女兒相識……”


    “你有什麽資格評論你老子?!”一聲清脆的耳光過去,呂勝強指著兒子的手都在發抖,“不準你們來往,還有錯了嗎?你還想亂倫不成!”


    “沒錯,錯的是我生在這個家!到現在,妹妹還躺在醫院裏,她還不知道真相,她以為是我討厭她,以為我移情別戀!”呂玉舟臉上的指痕清晰,但曾經書生氣十足的青年此時卻異常堅定,絲毫沒有迴避父親的責罵。


    呂玉舟口中的妹妹,是現在參議院議長齊建軍的長女齊祖萍,真實身份卻是呂勝強當年和一位酒店歐裔女招待一夜風流後的私生女。


    齊祖萍比呂玉舟小一歲,還在常春藤高校就讀,兩人在兩年前某次高校聯誼活動中相識,並迅速墜入了愛河。一直到今年夏天兩人決定訂婚,正式將戀情告訴給雙方家長,呂勝強才知道長子喜歡的女生居然是被齊家收養的自己的私生女。


    天下有情人終成兄妹這樣的冷笑話發生在自己家庭,呂勝強就不淡定了。經過中間人的調解說服,齊家默默接受了呂家傳來的真相,一場危險的姻緣被強行終止。


    齊祖萍的性格本來就很懦弱,所以依然被蒙在鼓裏。在遭受沉重打擊之後少女一蹶不振,並最終在幾天前企圖割腕自殺,幸虧被養母翟紅發現得快,送往醫院才算保住了一條命,但現在卻整個人如丟了魂一樣虛弱不堪。


    這一出殘酷的鬧劇雖然沒有在公開場合傳出多遠,但對於呂家強勢地和齊家退婚的傳聞,卻在穿越眾內部鬧出了不小的風波和另類解讀。


    呂玉舟違背父母意願在醫院守候妹妹一夜後,毅然離開了首都國立醫院的實習醫生崗位,誌願加入了國防軍,成為了一名軍醫官,並主動申請前往月山島海外領,加入正在組訓的東方旅。


    大部分穿越眾家庭都在想盡辦法禁止自家兒子去東方旅服役的當下,呂玉舟如此“深明大義”的表現,一度還引起了國防部長鄭泉的注意。於是一封信就發到了呂家,然後引發了一場地震。


    “媽媽,既然我決定不了以前的一切,那我希望能決定以後的生活。”呂玉舟向著父母行了個軍禮,就退出了書房,大步朝外走去。


    書房門被仆人們關上了,房間裏又恢複了平靜。


    “啪!”


    十幾秒後,一聲響亮的耳光聲響起,隻見湯月帶著嚇人的表情站在丈夫麵前,一隻手還停在半空。


    “看你做下的好事!當時我就懷疑,我懷孕期間,你會在外麵偷腥!而且還不止一個!”湯月眼睛裏有點點淚水,嘴唇也微微發白,“在外人麵前,我還要顧忌你的麵子……我和玉舟娘兒倆就要吃你這個不要臉的人種下的果子!你對得起我和孩子嗎?!”


    呂勝強什麽話都沒說,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攤在沙發上。


    “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必須在這兩年內把孩子調迴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放過你!”湯月說完,也甩門而出。


    ……


    三天後的清晨,在本土招募並編入東方旅的數百名官兵在長島西區軍港等待上船,他們將在幾個月後,在月山島和上千名從非洲以東海外領招募的新兵一起完成編組訓練,然後開赴遠東。


    既有軍事技能嫻熟的前國民警備隊退役士兵,也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兵蛋子,他們都是在本土成長起來的青年,入籍年份最少的都有十五年,其中大約兩百人還是本土出生的。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必然淘汰下一大批隻有中學學曆的普通家庭出生的青年,他們要麽接受職業教育或直接進入工廠做學徒工,要麽自謀出路。能加入最熱門的軍隊,拿上一份讓人羨慕的薪水,還有機會提拔為士官或軍官,成為這些渴望在社會出頭立足的華美新一代青年的最佳出路。


    雖然路途遙遠,而且無法享受到和軍官們一樣的允許家屬同往遠東的待遇,兵役期又至少是三年,但年輕的士兵們依然情緒高漲,個個滿不在乎和碼頭邊送行的親人告別。


    汽笛高亢,海軍最新式的海級大型遠洋運輸艦“月海”號放下了船板,新兵們紛紛脫離家人的懷抱或雙手,列隊準備登船。


    “呂玉舟少尉,其實你可以等到元旦節後再出發。”


    軍官隊伍裏,一位帶隊的歐裔上尉朝著手提行囊的呂玉舟善意地勸說著。因為根據計劃安排,配屬東方旅的旅部野戰醫務所,明年一月才會動身。


    “就算是訓練期間,那裏同樣也需要軍醫的,而且我想盡快適應自己的工作環境。”呂玉舟將自己簡單的行囊掛到肩頭,輕鬆地笑著。


    又是一聲汽笛聲響起,歡送的人群發出了各種惜別與歡唿聲,一列列官兵開始登船,呂玉舟頭都不迴地朝船板扶梯走去。


    軍港的一角,某座燈柱旁,齊祖萍在一位女仆的攙扶下,虛弱地靠在燈柱上,眼巴巴地看著某個少尉的背影消失。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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