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5年7月28日,周一。


    入夜了,一場短暫的小雨又過去。在營地裏,4門從港口要塞拆運來的120毫米大炮正在加緊修繕發射陣地外的遮雨棚,以保護這些珍貴的遠程武器。為了在雨季運輸這幾門大炮到達前線,當初幾乎耗費了一個禮拜的時間,中途還損失了好幾匹珍貴的馱馬。


    第5步兵連的休整營地裏,一座大大的木棚中,僅有的那台短波電台被官兵們興致勃勃地圍在中央,慢慢調試捕捉著那遙遠的本土傳來的微弱信號。不多時,電台裏傳來了音樂,一群年輕的士兵緊緊靠在一起,尖起雙耳努力地傾聽。


    雖然是戰爭階段,部隊間通信的保障是最重要的,但斯科特中尉依然特許在今夜這個時間段開放電台,收聽本土曼城電台的音樂節目。


    今天是一首從來沒聽過的新歌,慢四拍的舞曲風格,笛子、箏、小提琴組合出音樂節奏清晰而柔緩。珍妮清甜空靈的風格,再結合這種節奏下的獨特優雅,讓一首《怒放的生命》即使放到21世紀,也顯得極有味道。


    “曾經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經多少次折斷過翅膀。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飛翔在遼闊天空。就象穿行在無邊的曠野,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


    斯科特沒有去擠兌普通的官兵,或者獨霸電台,而是靜靜地坐在遠方,傳入耳裏的歌曲微弱難辨,但他依然做出異常認真的表情,手裏的水壺一動不動,仿佛早就忘記了一切。


    “斯科特中尉,今天好像沒有寫信?”


    “啊……長官!”


    一個身影坐到了身邊,熟悉的聲音響起。斯科特趕緊轉過身,站起來行禮。麵前是麵帶微笑的第一作戰營參謀官遊南哲上尉。


    “聽說你妻子快分娩了,但我們卻因為延遲了作戰時間,不得不放棄休整,希望你不會抱怨陸軍司令部的命令。”


    遊南哲笑嗬嗬地把一罐水果罐頭遞了過去,還主動拿過了對方手裏的水壺,也不管對方是否喝過,自顧自地旋開蓋子喝了起來。


    並沒有跟上遊南哲的話題,斯科特隻是淡淡笑著。


    “嗯?你好像有點疑惑?”似乎沒有什麽話題好說,遊南哲放下水壺的時候,發現斯科特正直直看著自己。


    “上尉,為什麽我們要那麽遠占領這座島嶼?如果我們需要土地,無論是西點鎮的西方、銀穀鎮的東方,還是波特市的北方,都有一眼望不到頭的土地。”幾秒鍾後,斯科特摘下了軍帽,看著北方的星空,輕輕說了句。


    “掌控這片海洋,為了我們的女人和後代。”遊南哲想了下,指了腳下,“如果僅僅以滿足我們自己的欲望,那這座島嶼顯然是多餘的。但這裏有著我們的未來需要的一切,我們的武器需要這裏的硫磺,我們的最新戰艦需要這裏的珍稀木材,我們的孩子需要這裏的蔗糖水果,我們的女人需要這裏種出的棉花製造的漂亮裙子,我們的商船可以從這裏一直航行到印度。”


    “作為軍人,我們不僅僅是在製造殺戮,我們同樣在用自己的鮮血為我們的女人和孩子們爭取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存權和更富足的生活。這是神賦予我們的使命,相比之下,我們自身的幸福是那麽得微不足道。”


    “還記得你曾在北方戰役時給士兵們說的話,我們無意於和野蠻的文明永遠兵戎相見,但我們最終是為了把文明的光亮散布到這片蠻荒的每個角落。野蠻的文明或許僅僅以敵我身份來分辨對錯,但我們不能。所以我讚同你上次的處置,因為我們不光是軍人,我們同樣也是普通人,某人的丈夫、父親或兒子,這是每個軍人都必須堅持的文明信念底限。”


    “謝謝上尉。”斯科特點點頭,戴上軍帽,行了個軍禮,“長官,我建議盡快派出營救部隊,我預感祝上尉他們已經陷入了無法撤退的危險境地!”


    遊南哲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靜靜地看著斯科特的雙眼,試圖與對方腦子裏的預感達成一種可以認可的共鳴。


    遠方的木棚裏,珍妮的歌聲已經進入最後一次循環,官兵們不由自主地跟著節拍微微晃著上身。


    “曾經多少次失去了方向,曾經多少次撲滅了夢想。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矗立在彩虹之顛。就象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擁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


    第二天,居然是個罕見的大晴天,前線營地中,除了在外圍負責警備的2個連隊外,剩下的6個連隊的官兵都整齊地在營地裏列隊,近600官兵都小心翼翼地看著一群軍官從自己麵前走過,不知道接下來是否又是一場讓人難以忍受的“總攻”。


    總指揮馮斌少校慢慢走過士兵的隊列,身後跟著參謀官遊南哲上尉、第二作戰營指揮鄧劍上尉、以及第5步兵連的斯科特中尉。


    “哦,看看,長官們估計又在嫌棄今天這個好天氣,他們總會挑選我們感覺最舒服的時候把我們趕上前線……”站在第11步兵連隊列最前排的於山,忍不住嘀咕著。


    “住嘴,你個白癡,你再要抱怨,我一定把你塞進野人的**裏!”馬卡洛夫的耳朵依然一如既往的靈敏,似乎總是能捕捉到於山的任何一句抱怨。


    於山身邊的喬肆倒沒有說話,隻是緊張地捏著步槍肩帶,目不轉睛地看著漸漸走近的幾個軍官。


    “特戰隊已經深入敵後一周了,即便他們長期以來一直以最無畏的精神引導我們取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但對手的殘忍和狡猾,依然讓我不得不在意這些戰友的安危!”馮斌注視著最前排的官兵,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很顯然,在這個困難時刻,他們急迫地等待著支援,需要一支能夠讓他們都感到敬佩的勇士隊伍出現在他們的身邊!”


    說著,馮斌側頭看了眼斯科特中尉,把接下來的發言留給了這個行動的發起人。


    “將以自願的方式,挑選出最精銳的士兵,條件隻有一個,服役兩年以上的老兵!”


    斯科特摘下軍帽,丟給身後的麥迪軍士長,然後接過步槍和鋼盔。單手舉著步槍,雙腿微微張開,鋼盔下的雙眼炯炯有神。這是他最經典的形象,曾經在北方戰役中被無數的老兵所記憶。


    “哦,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日子,總算有那麽一次機會可以擺脫那些菜鳥了!”


    馬卡洛夫軍士長居然裂開大嘴笑了起來,當先出列,幾個大步就走到斯科特中尉幾米的地方,先是行了個軍禮,然後原地轉身,朝向士兵隊列。


    “該死,這隻大猴子又在注意我了,我討厭那雙眼睛……”當迎上馬卡洛夫軍士長那頗為玩味的目光和微笑的時候,於山心裏不知道罵了馬卡洛夫的祖先多少遍,“為什麽又是我,為什麽!難道不是自願嗎?”


    身邊的喬肆開始邁動腳步,於山差點就伸出手去拉對方的步槍,可惜喬肆的步伐很快,於山的手腕僅僅隻抬起一個很小的角度,同伴就已經離開了好幾米。眼看著同伴默默走到了馬卡洛夫的麵前,一個立正,如一個樹樁一樣不再有絲毫搖晃。


    漸漸地,好幾個當初一起在北方戰役出生入死的下士或中士都走了出去,也有若幹當初錯過北方戰役的1622年度入伍的老兵,這些人裏軍銜最低的都是一等兵。


    於山死死看著地麵,抗拒著和大腦並不是很同步的腿部的感覺。再次感受到馬卡洛夫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於山終於一咬牙,緊了下步槍肩帶,帶著爛爛的表情,走到了喬肆的身邊,同樣一個立正,算是加入了“敢死隊”。


    馬卡洛夫無聲地笑了,臉上的傷疤拉扯下,又是笑比哭還難看。


    自願加入營救部隊的兵力規模達到兩個排,一共64名士兵站成四行,其中士官就占了三分之二以上,全是老兵中的精華。


    “麥迪軍士長,今天開始,在我迴來前,你帶領連隊聽從劉辰旭中尉的指揮。”斯科特看了眼麵前大多數熟悉的麵孔,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後扭頭對身邊的軍士長下達了命令。


    “可是長官,我難道不應該跟您一起嗎?”麥迪軍士長一聽,仿佛被人拋棄一般喊了起來,表情十分委屈。


    “不,你更大的職責,是帶好第5步兵連,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完成剩下的作戰任務。”斯科特不容部下的抗議,走到了馬卡洛夫軍士長的麵前,“馬卡洛夫軍士長,讓大家準備一下,我們30分鍾後出發!”


    沒有膽子出列,或者說絕大部分沒有“資格”出列的官兵,都靜靜地看著那幾十名戰友,臉上表情都很複雜。


    ……


    陰森而濕悶的原始森林裏,幾個帶著樹枝偽裝、全身軍裝濕透的華美陸軍士兵正無力地靠在幾棵大樹的根部在休息,一具擔架放在一邊,一個傷員正在昏迷中,附近的若幹關鍵位置,還有幾個隱藏的士兵在警戒。


    已經第10天了,遠遠超出祝曉力預定的最大行動時間,隊員們攜帶的口糧補給早就消耗一空,完全靠著特戰隊員的野外生存技能在叢林獲取食物和淡水。


    出發第4天,特戰隊在躲避暴雨的時候就不小心失去了大部分信號彈和發煙彈。第5天的時候,一位隊員又不小心摔斷了小腿,這一最嚴重的事故直接導致祝曉力等人暴露了行蹤,不得不選擇撤退,但傷員讓撤退速度被極大拖累。獵人一下就變成了獵物,叢林生活經驗同樣豐沛的加勒比人開始複仇般追逐特戰隊員。


    大量彈藥受潮,導致撤退途中的反追擊戰極為艱難。第7天,一名負責前哨的特戰隊員再也沒有歸隊,要迴到營地至少還有兩天的路程,祝曉力知道自己陷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


    到昨天,摔斷小腿的特戰隊員傷勢開始加重,發起了高燒,隊伍裏攜帶的藥物十分有限,隻能堪堪保證斷腿的傷口不再繼續惡化。


    “上尉,他們又摸上來了!”一名隱蔽在側翼的特戰隊員躬身走到祝曉力的身邊,擦著臉上的汗水,“是否開火?”


    “你帶大家離開,把狙擊槍給我。”祝曉力抓過對方手裏的狙擊步槍,又翻開腰間的牛皮子彈盒,確定彈藥還保存完好,於是指了下西麵的方向,“北麵不能去,你們從西麵繞過去。”


    “可是上尉……”部下一愣,馬上又去搶槍,“還是我來斷後吧!”


    話音未落,東麵和北麵的叢林裏就傳來了轉輪霰彈槍那熟悉的開火聲,隱約還能聽見加勒比人的慘叫。


    數十名加勒比戰士從幾個方向圍了過來,這次他們已經摸清了這些可惡的幽靈的行動路線,開始發揮同樣屬於他們的叢林作戰技巧。


    幾聲羽箭的唿嘯聲著飛來,其中一支咚地一聲釘在了距離祝曉力不過幾米的樹幹上,接著一聲慘叫,剛才還和祝曉力爭奪狙擊步槍的特戰隊員發出一聲痛唿,一支箭命中了他的後肩。


    祝曉力趕緊一個打滾,躲進一根倒塌的小樹後,然後迅速起身瞄準,一秒鍾後槍聲響起,一具加勒比人的屍體從某座小土坡上滾了下來。


    “快,向西麵撤退!”祝曉力拉開槍機,又塞進一顆子彈,發出命令的同時,再次抬身瞄準,接著又擊中了一個摸上來的加勒比人。


    且戰且退迴到臨時休憩地的隊員,包括正在朝四周瞄準射擊的隊員,不得不聽從了祝曉力的命令。兩個人抬起了擔架,剩下幾個人則掩護著兩側,艱難地朝西麵退去。


    密林重影之中,特戰隊員已經無法顧及身後不斷響起的槍聲和加勒比人的臨死慘叫,硬挺著疲憊的身體,帶著受傷的同伴在急速撤退。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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