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淡來到門前時,隻見一個三十歲出頭,卻有些駝背的男子站在門前,他見過郭淡來了,便道:“王爺那邊已經通報過了,咱們現在就可以過去。”

    此人名叫高尚,乃是司禮監的一名太監。

    由於郭淡的身份十分特殊,導致他跟太監產生了千絲萬縷的關係,因為萬曆隻能安排太監去幫助他,官員是不可能願意協助他這個商人的。

    其實太監的身份也比他高不少,但是太監也是一個特殊群體,他們隻是皇帝權力的延伸。

    由此可見承包者雖然是郭淡,但是權力還是控製在萬曆手中的,郭淡手中沒有絲毫權力,不管是軍事,還是行政,掌控者都不是郭淡,郭淡就是負責搞經濟。

    郭淡拱手笑道:“有勞公公了!”

    高尚擺擺手道:“我倒是沒什麽,就是你未免太急了一點,咱們這才剛到這裏,你也可以休息一晚再過去。”

    郭淡苦笑道:“沒有辦法,比較趕時間,因為我答應我夫人早點迴去。”

    高尚愣了愣,哎呦一聲:“看不出你還是一個多情的商人。”

    “什麽多情。”郭淡哈哈笑道:“公公莫不是忘了,我隻是一個上門女婿啊。”

    “如你這種上門女婿,我也真是聞所未聞。”高尚一揮手。

    二人一邊交談著,一邊出得府衙,上得馬車,沿街往東馳去。

    行得一炷香功夫,高尚突然掀開窗簾,指著窗外道:“郭淡,你看到這條街了沒?”

    郭淡點點頭,又疑惑的看向高尚。

    高尚道:“街道那邊就全是周王的家業。”

    郭淡拿手比劃了下:“全都是?”

    “都是的,整個府城近一半的產業與周王可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

    郭淡一陣無語,道:“不是說藩王不準參與士農工商嗎?”

    高尚道:“王爺怎麽可能出門做買賣,但是當初這邊得鹽稅、房稅都劃給他了,你是商人,也應該知道,這做買賣有賺有賠,行情不好的時候,商人交不上租怎麽辦,就隻能抵押給王府,久而久之就都變成他家的,那些商人也都變成幫他做事的。”

    郭淡又問道:“周王府有多少畝地?”

    高尚道:“這個就真不清楚,我估計可能連前任知府也都不清楚,因為名義上,這藩王是不能擁地的,他們隻拿土地的稅入,但他們其實都有田地。

    他們的莊田多得可都沒法統計,邊上大名府都有一塊地是周王府的,這都是五十年前的事,當時開封府實在是劃不出地來,隻能從大名府劃塊地給周王府,可是在當時,是那塊地的稅收給他,但這幾十年來,可是遇到不少天災,百姓就交不上稅,就隻能拿土地抵押給周王府,那地就變成他的。”

    郭淡笑著點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

    又行得一頓飯功夫,他們終於來到周王府。

    曾以為潞王府就是藩王之最的郭淡,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麽的幼稚,比起周王府來,那潞王府就是渣渣。

    還未進門就看到好些棵百年古樹,是遮天蔽日,整個周王府是藏在其中,猶如發現世外桃源,跟外麵就是兩個世界,從門口的石像,到朱紅色的梁柱,整個周王府都透著一股古老氣息。

    入得大門,可不像潞王府那樣,假山林立,雕梁畫棟,周王府裏麵都是一些蒼天大樹,奇花異草,偶爾見到一些假山,都可以看到歲月在上麵留下的痕跡。

    什麽藝術都先放到一邊,光比價值,周王府是絕對要秒殺潞王府的,那邊再奢華,再雕梁畫棟,也是可以用錢堆出來得,就周王府這些古樹、奇花異草,可都是時間的沉澱。

    這明朝第一代周王名叫朱橚,是朱元璋的五子,1381年就來到開封就藩,然後世代相傳,如今已經過去兩百年,那時候種得一棵小樹,現在都已經是參天大樹。

    這一眼望去,你都看不到一間屋子,就是能夠看到很多仆人在照顧花花草草,修剪枝葉,畫麵非常和諧。

    又走了一會兒,他們才看到一座非常古老的宅院,此時正有一些人在屋頂上曬著草藥。

    郭淡不禁驚訝道:“這麽好的宅院竟然用來曬草藥?”

    高尚嗨喲一聲:“這你都不知道。”

    郭淡忙問道:“知道什麽?”

    高尚小聲道:“這周王府可也稱得上醫藥世家,在用藥方麵,普天之下,可都無人能及,有些時候陛下都得派人來這裏問藥,故此很多人傳言,說周王府隨便一個仆人都能夠上宮裏當禦醫。為什麽這麽多藩王中,就周王府的香火特別旺,而且多半長壽,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郭淡聞之一驚,因為不管是他認識,還是他聽說的藩王大多數都是廢物來的,一點用處都沒有,突然冒出一個大神來,他能不吃驚嗎。

    其實這周王府,遠比他想象的還要牛,那一代周王朱橚就是一個非常牛x的人物,他編寫的《救荒本草》,在21世紀都還在被人研究著,日本很多藥方也都是來自這本書。

    在宅門外等了片刻,他們終於入得宅院,宅院的裝潢非常樸素,有道是,物極必反,樸素到極致,那就是奢華。

    那牆上隨便一幅畫,可都是大名士的真跡,隨便一個家具都是金絲楠木的,隻不過有些年代,故此看上去比較舊,但是中式風格,隻要保養的好,越舊越有感覺。

    隻見廳中坐在一個跟萬曆一般大得男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著玉白色長袍,唇紅齒白,麵色紅潤,氣質儒雅。

    此人就是朱肅溱,前年才襲封周王。

    郭淡與高尚立刻上前,恭恭敬敬的行得一禮。

    朱肅隻是瞟了眼郭淡,然後將目光移向一邊的高尚,麵帶微笑的向高尚道:“高公公請坐。”

    “多...多謝王爺賜座。”

    高尚顯得有些詫異,忐忑走到一邊坐了下來。

    這是因為郭淡還站著的,顯然朱肅溱對郭淡充滿著敵意。

    如此也好,大家就別浪費時間了,直接入正題吧。郭淡放下手,直起身來,直視朱肅溱笑道:“王爺似乎對草民有些誤會。”

    朱肅溱對於郭淡的無禮,不禁微微皺眉,斜目睥睨,冷笑道:“你以為這天下間,哪個商人能有資格站在這裏。”

    言下之意,就是你今兒能夠站在這裏,都已經是你的榮幸。

    他當然對郭淡充滿敵意,在原來的體製下,他混得是如魚得水,你這一來,全都打破了,而且他們可不是那些愚昧得百姓,他知道郭淡是來收稅的,怎麽可能給郭淡好臉色。

    “是站是坐,草民倒是無所謂。”郭淡話鋒一轉,道:“但是草民希望王爺莫要敵友不分。”

    “放肆!”

    朱肅溱勃然大怒,指著郭淡道:“爾等不過一個卑微的商人,膽敢教訓本王。”

    高尚也急了,趕往出聲道:“郭淡,你怎麽說話的,快向王爺道歉。”

    郭淡權當沒有聽見,絲毫不懼,反而睜圓雙目,直視著朱肅溱道:“難道王爺認為,王爺今日能夠坐擁這麽大家業,是那些地主給予的,或者是那些官員給予的?都不是,這一切都是因為陛下。

    若無陛下在朝中支持著王爺,王爺今日還能夠悠閑得坐在這裏嗎?隻怕早就被那些大臣給剝奪得一無所有。然而王爺平日裏對那些士紳、官員是以禮相待,草民攜皇命千裏而來,王爺卻如此對草民,這不是敵友不分又是什麽。”

    “完了!”

    高尚頓時如泄了氣得皮球,癱在椅子上,他原本以為這是一個美差,畢竟那小貴在衛輝府過得挺滋潤的,哪裏知道這是一個要命的活。

    朱肅溱畢竟年輕,當即就被郭淡訓懵了,他真沒有想到郭淡這麽剛猛,是呆呆的望著郭淡。

    郭淡氣勢一斂,道:“王爺,草民隻是想提醒王爺,整個開封府,唯有草民和高公公是跟王爺一邊的,因為我們是陛下的人,外麵那些人可都是站在王爺對麵的,而草民此番前來,也是為了支持王爺,而不是來跟王爺作對的。”

    朱肅溱迴過神來,滿臉通紅,尷尬不已,哼道:“你說是就是,你有何憑證。”

    氣勢明顯就不如郭淡,一來他確實被郭淡給震懾住;二來是因為郭淡搬出萬曆來,且說得也是事實,皇帝才是宗室最大的支持者,沒有皇帝,哪裏還有什麽宗室的存在。

    郭淡又看向高尚,道:“高公公。”

    高尚猛然醒悟過來,手忙腳亂的掏出一份密函來,恭恭敬敬的給朱肅溱遞上,“王爺,這是陛下給您的信。”

    朱肅溱接過信函,拆開來仔細看了看,然後從桌上拿來火折,將密函點燃,扔進桌下的火盆裏麵,又向郭淡道:“坐吧。”

    語氣還是挺不情願的。

    “多謝王爺。”

    郭淡坐了下來,不卑不亢道:“其實草民早就料到,王爺對草民肯定有所誤會,但事實卻恰好相反。”

    說到這裏,他頓了下,道:“其實草民早就應該來此,可是草民還是在京城多待了幾日,王爺可知其中緣由。”

    朱肅溱搖搖頭。

    郭淡笑道:“很簡單,草民之所以拖到今日才來,其實就是在給那些地主轉移土地的機會,草民知道那些地主、官員將一些土地都掛在王爺名下,以此來躲稅。”

    藩王名義是拿地稅,不擁有土地,他們跟地主勾結就很簡單,到時在官府登記的時候,就說這地的稅是劃給周王府的。

    他說得如此直接,這朱肅溱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你這不是說本王違法嗎?沉眉道:“你此話是何意,本王怎麽聽不明白。”

    郭淡笑道:“草民隻是想告訴王爺,草民來開封府要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要幫助王爺吞下這些掛名土地的稅收,所得之利咱們對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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