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是那群人,事同樣也是那麽一迴事,但結果卻是截然不同。

    這令很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但這原因不在於稅多稅少,也不在於人品,而是在於一個公平。

    古代收稅收不上,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曆朝曆代都有很多免稅戶。

    哪怕隻有一個免稅戶,那麽就肯定玩不下去。

    如果有免稅戶的存在,那麽你不偷稅漏稅的話,就根本競爭不過那些免稅大戶,必然會想辦法去取得免稅權,一旦擁有免稅權,那就可以無限兼並土地,即便拿不到免稅權,也會想盡辦法偷稅漏稅。

    一旦這個成為共識,那麽誰交稅誰就是傻缺。

    衛輝府唯獨沒有免稅戶,除非你不去賺錢,如小孩就不用繳稅,當然,乞丐也不用交,你要寧可當乞丐,也不願意繳稅,那郭淡也認了。

    哥,您真是太橫了。

    而且,大家交的稅都一樣,非常公平。

    商人自己一年也隻需要繳納一兩多的稅,但是商人得負責員工的稅,這就不會引起大家的反感,因為每年繳稅的時候,都是商人運著一車車得銀兩去繳稅。

    大家也就不會覺得他們賺得多交的少。

    公平是需要維護和監督得,衛輝府的監督模式其實就是百姓自己。

    郭淡也沒有派人去盯著。

    衛輝府是契約體係,如果商人雇人不立契,是屬於違法行為,不受律法保護的,這傷害員工的利益,如果員工去告的話,雇主就要麵臨很重的罰金,可一旦立契,就有憑證,那麽就得繳稅。

    這導致偷稅的成本高,風險更高,偷一兩個人頭稅,沒有這個必要,萬一被發現,那可真是虧到姥姥家去了,可要偷很多人頭的稅,那又很難瞞得住。

    大家都算過這筆賬,最省錢的結果,就是老老實實的繳稅,一文錢也別少,前些時候,周豐算賬的時候,可真是反反複複算很多遍,他們不怕多交,就怕少交。

    身為商人的郭淡,他製定任何規矩,主要考慮得就是成本和風險,他是經過精確計算,才得出這套體係的,他對此是非常有信心,至少目前不會出問題。

    故此在滿朝文武都在關注衛輝府繳稅情況,一諾牙行卻在忙著建設錢莊的事,都沒有在管這事。

    他們必須在年前將衛輝府和京城聯係上,然後將稅款從京城直接兌換,至於南京、太原、薊州等地,可一步步來,他並不著急。

    而錢莊的關鍵,就在於錢票上麵。

    明朝已經有一套非常完善的紙鈔係統,明初就發過很多紙鈔,結果發出了經濟危機,得虧商業不發達,就還不至於亡國。

    所以明朝不缺這方麵技術。

    郭淡也隻是在細節方麵,給出一些建議,他基本都是將這事交給寇涴紗去管,因為寇涴紗做事要比他更加細致一些。

    他還是做自己擅長的事。

    比如說查賬。

    今日傍晚時分他便去到陳方圓家,查看信行得賬目,目前信行還隻是為一些老客戶服務,沒有說完全推廣出去,因為很多中小商人,覺得這不劃算,隻有一些大商人願意雇傭信行去收集一些數據,而且主要業務多多少少與郭淡有關係。

    郭淡其實不看也能夠算個七七八八,但他卻看到了三更天。

    因為他今日來此,查賬隻是掩人耳目,他是在等一個人。

    而這個人就是柳宗成。

    三更時分,柳宗成是準時來到陳家。

    “老爺子,這時光過得可真快呀,我們差不多有一年未見了,不知老爺子身體可還好?”

    自上迴兩家聯手,幹倒四大牙行之後,二人真的就再也沒有見過麵,要知道郭淡可還是柳家牙行的股東,這都年底了,也得查查賬啊!

    “托你的福,還算是不錯。”

    柳宗成嗬嗬笑道。

    郭淡問道:“老爺子不會是在說反話吧?”

    “絕對是發自肺腑。”

    柳宗成感慨道:“不瞞你說,在兩年前,老朽倒是已經看淡了生死,因為老朽當時認為變兒可以支撐起牙行,直到你的出現,老朽覺得變兒還無法勝任,這求生意誌可比以前要強得多啊。”

    “原來如此。”

    郭淡苦笑地搖搖頭。

    柳宗成拿出一本賬目,遞了過去去,“這是我牙行今年的賬目,你看看吧。”

    “這個可以等會再看。”

    郭淡輕輕按住賬本,又向柳宗成道:“老爺子不愧是我們牙行的泰山北鬥,這一年之內,就整合了整個京城的官牙,厲害,厲害。”

    他果然是為此事而來,哼,我還當他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柳宗成連連擺手道:“要是換做他人說這話,老朽興許會有幾分得意,但是你說這話,老朽可真就感到慚愧了,這一年不見,你都承包下一個州府,唉,可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說到這裏,他突然看向郭淡,道:“其實這事,老朽也沒有打算瞞你,唉...想瞞也瞞不住,隻是老朽私以為以你目前的地位,可不會在意這些。”

    郭淡笑道:“我非常在意,我一直都讓信行在盯著此事。”

    “哦?”

    柳宗成微微皺眉,道:“不知你有何看法?”

    郭淡坦白道:“有些不滿。”

    柳宗成沉吟少許,道:“雖然你在我們牙行有股份,但是如果你入股我們牙行,隻是為了確保我們牙行賺得錢不能比你們多,那未免就太霸道了一點吧。”

    郭淡故作焦急道:“這可真是天大得誤會,我入股你們牙行,當然是看好你們的牙行,你們賺得多,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感到不滿。”

    柳宗成疑惑道:“那你為何不滿?”

    “我不滿,肯定是因為錢賺少了。”

    郭淡輕咳一聲,繼續言道:“我發現老爺子在整合京城官牙之後,就沒有太多的動作,並沒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令我頗有些不滿,你看我們一諾牙行的股東,我稍微放個假,他們都有怨言。”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柳宗成疑惑道:“此話怎講?”

    郭淡道:“當然是繼續整合其它州府的官牙,如臨清、南京這兩個牙行最為繁榮得地方,光控製住京城是沒有多大的用,交易是兩地得來往。”

    柳宗成當即愣住了,敢情你是嫌我整合的太慢了啊!道:“若能夠整合,老朽當然也想,可是這事說來簡單,做起來是難於上青天啊。當初四大官牙可也沒有整合臨清、南京的牙行。

    這強龍不壓地頭蛇,如這些地方牙人能夠給老朽幾分薄麵,就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郭淡笑而不語。

    柳宗成眉頭一皺,道:“難道你有辦法?”

    郭淡神色一斂,嚴肅道:“這就是我今日請老爺子來的目的,我希望柳家能夠加快步伐,整合其它地方的官牙。”

    柳宗成忙問道:“不知你有何妙法?”

    “關稅。”

    郭淡道:“相信老爺子也應該知道,如今各地州府的官員,都恨我入骨,都在想方設法整死我,老爺子可以借此趁虛而入。”

    “趁虛而入?”

    柳宗成越聽越糊塗了。

    郭淡點點頭,道:“要整我,首先就要針對衛輝府的作坊動手,隻要衛輝府的貨物賣不出去,那我就完了。老爺子可以借此向朝中官員獻策,要求各州府根據當地得情況,針對某一類或者幾類貨物調整關稅。

    就好比我們衛輝府,我們衛輝府缺糧食,故此糧食進入衛輝府那是免稅的,但是出去的話,可就得交非常高昂得稅收,基本上就不可能出得去。

    同理而言,為了避免衛輝府廉價的貨物衝擊各地的市場,可以適當的調整關稅,從而維護各地的物價,以及確保那些小作坊的競爭力。

    隻要那些官員采納你的建議,那麽你就有機會控製住其他州府的官牙。”

    柳宗成聽得是目瞪口呆。

    郭淡問道:“老爺子沒聽明白麽?”

    “不......!”

    柳宗成驚訝道:“老朽隻是...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很簡單。”

    郭淡笑道:“如果老爺子隻是控製住京城的官牙,那我們的合作將變得沒有任何意義,我需要的是,您能夠整合所有的官牙。”

    柳宗成道:“為此你甚至不惜傷害自己?”

    郭淡嗬嗬道:“由此可見我是多麽有誠意吧。”

    柳宗成審視他片刻,旋即笑道:“你我皆是商人,這話你認為老朽會信嗎?”

    “抱歉,抱歉!”

    郭淡微微張手,旋即正色道:“這麽說吧,相比起那些蠅頭小利,我更渴望做那個製定規矩的人,而當下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各地官牙腐敗,是毫無章法,這對我而言是非常不利的,官牙必須得整合,製定出一套非常完善的規矩,即便這規矩看上去並不對我有利,但隻要有一套規矩在,就比現在要好。”

    柳宗成凝眉思索起來,可越想,心裏就越感到極為沮喪,因為他並不能完全理解,如果換他是郭淡的話,他是絕不會這麽幹的,這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衛輝府那麽多大作坊,你突然設個關稅,可真是要了親命。

    過得好半響,柳宗成突然看向郭淡,問道:“冒昧問一句,你幫助我整合官牙,你就不怕我勢力壯大之後,到時反過來對付你嗎?”

    郭淡笑道:“我們如今合作,不是因為信任,也不是因為友情,而是因為合作對我們雙方都有利,倘若有朝一日,我們之間利益發生衝突,那自然就得分開,但是當下我們必須同心協力,將錢給賺了。倘若兩個乞丐,坐在一起,為了將來也許有的一百萬兩該怎麽分而爭吵,這難道不可笑嗎?”

    柳宗成哈哈笑道:“說得對,說得對,這錢都還未賺到手,想那些幹嘛。”

    郭淡點頭笑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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