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威脅


    越芝跟著周氏一路迴了雲水居。


    周氏靜靜地凝視越芝片刻,見她沒有將越四夫人說的那些話放在心上,心裏生出幾分欣慰來。


    雖然女兒沒受挑撥,可有些話周氏覺得也應該提點提點。


    她斟酌了詞語,道:“阿芝,四嬸娘說的那些話,你莫要放在心上。”


    “你是越家女,又有阿娘在,就算天塌下來,阿娘也定然不會讓你受了委屈。”她捧在手心裏的嬌女,她自然也會替她尋一門好姻緣。


    周氏麵容平靜,說話擲地有聲,讓人覺得仿佛一定就會這樣一般。


    說真的,越芝不止一度懷疑過,周氏是否真的隻是一個廣海的破落戶出身。子不嫌母貧,她並非看不起周氏的出身,隻是周氏品貌氣度、手腕魄力,絕非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所有。


    周氏,絲毫不比出身大家的越大夫人、越三夫人差。


    這些念頭,在越芝心裏飛快地轉了個圈。


    “阿娘,我知道了。”越芝眨眨眼,笑道,“四嬸娘說了什麽,我都記不清了。”


    周氏也露出個笑容,她將越芝散落在臉頰的發挽到耳後,道:“鬧了一整天也累了,你迴去歇著吧。”


    越芝笑眯眯地點頭,帶著丫鬟迴了暖心閣。


    一行人才剛走近,便有小丫鬟腳步飛快地趕了過來。仔細一瞧,正是前些日子新收的小丫鬟雨露。雨露個兒雖小,可走起來和一陣風似的,三作兩步地感到了越芝跟前。


    冬霜見狀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做什麽這般毛毛躁躁的?”都走到這裏了,什麽話不能等迴了暖心閣再說?


    雨露望了冬霜一眼,再看越芝,她雖然有些怵,可還算鎮定。


    “三小姐,梧桐苑的春心姐姐來送臘八粥了,迎春姐姐讓她將粥留下即可,可春心姐姐卻不肯,非得要見小姐。”


    春心?


    越芝挑了挑眉。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雨露鬆了一口氣,小快步地退到了最後麵。


    越芝剛邁進暖心閣就察覺了氣氛的怪異,就連守門的婆子臉上的笑意都殷勤了好幾分,紛紛道:“三小姐,您迴來了。”


    越芝微微點頭不做聲。


    她走的時候帶走了夏衣、秋令和冬霜三個大丫鬟,周嬤嬤則去了雲水居幫忙,暖心閣裏便隻剩下迎春一個大丫鬟。


    迎春頂的這空缺,原本就是春心空出來的。這次春心過來送臘八粥,竟然在她的暖心閣鬧起來了,這裏頭,誰有能說春心沒有故意和迎春別苗頭的嫌疑?


    想到這,越芝的神色就淡了兩分。


    果然,越芝沒走幾步,一旁的小花廳裏便湧出了一幫人。


    “小姐!”是迎春驚喜的聲音。


    她走在最前頭,見到越芝,她麵上的憤怒頓時消散了去,變成了羞愧,可隱隱地也鬆了一口氣。她身為越芝身邊的大丫鬟,連這點兒事都沒辦好,她有些不安。


    春心落後迎春幾步,若不是有兩個粗使婆子攔著,隻怕她一個箭步就衝了過來。她見到越芝,神色有些委屈,眼底卻隱隱藏了一抹不滿和怨恨。


    春心張嘴就要說話,被越芝一個伸手就攔了下來,越芝腳步不停,道:“我現在累了,你將臘八粥放下就可以迴去了,替我謝謝蔣太太了。”


    “小姐!我有話......”


    越芝駐步迴頭望了她一眼,不冷不淡道:“你若是有話要與我說,那先到小花廳裏等著吧。”


    她說完,不給春心再說話的機會便轉身進了屋子,春心下意識地抬步也想跟上去被冬霜攔了下來。


    幾個大丫鬟當中,冬霜性子最沉,在暖心閣裏除了越芝和周嬤嬤,她說一不二。


    “小姐已經說了,若是有什麽話,春心姑娘可先到小花廳裏候著。”冬霜麵無表情道。


    “冬霜姐姐!”春心急得跺了跺腳,她眼角瞥向一旁的迎春,對冬霜在迎春跟前下她臉麵很是不滿。


    冬霜置若罔聞,隻淡淡地看了一旁的迎春一眼轉身進了屋子,夏衣和秋令看了她們一眼也跟進去了。


    春心一張臉漲得通紅。


    她沒想到冬霜她們竟然這般不顧往日的情分,她扭過頭來狠狠地瞪了迎春一眼,抬腳走進了小花廳。


    越芝迴來了,她和冬霜幾個的態度好比給迎春吃了顆定心丸,迎春臉上的鬱色一掃而空,眉眼一片沉定,跟著走進小花廳。


    春心這麽一等,便是一個多時辰之後了。


    從著急到麻木,春心臉上委屈和憤懣早就消失不見,她手下攥著衣袖的一角,眼底露出幾分認命和懼意。


    越芝泡了個花瓣澡,再吃了些膳食才讓人將春心叫進來。


    從小花廳到廂房裏,這條路春心走了無數次,從前的她,對這兒已經熟悉得閉著眼睛也能走得同暢。可如今,卻已經不一樣了,從門外的垂珠簾,到屋裏的青山碧水潑墨雙壁屏風,這屋子的一景一物,都陌生得很。


    越芝半倚在鵝黃錦絨湘繡纏枝的大引枕上,見春心進來隻抬了抬眼皮子。


    “你有什麽話要與我說?”


    越芝說得隨意,帶著幾分冷漠和疏離。


    春心臉上平白地添了幾分衰敗,對於蔣太太交代要說的那一番話,她下意識地就吞了下去。


    “小姐。”


    她忽然就哽咽了起來,目光戚戚。


    “小姐,我過得好苦。”


    屋子頓時就安靜了一瞬。


    見越芝抬眼望過來,目露探究,春心心裏一陣蕩漾,她手下緊了緊,形容更哀,可雙眼亮得驚人,仿佛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浮木。


    她一鼓作氣,將心中的話全都倒了出來。


    “小姐,婢子過得好苦!小姐你救救婢子吧!蔣太太她、她簡直不是人,日日辱罵婢子不算,還經常動手打婢子,梧桐苑裏的粗活重活,全都是婢子一個人做的,婢子,婢子撐不下去了。小姐,小姐你發發善心,救救婢子吧!”


    春心說著,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蔣公子他、他也是個負心的,自從蔣太太將清風開了臉......”


    “夠了!”


    越芝驀然嗬斷春心,目光冷然。


    春心正沉溺在傷心事當中,被越芝猛然喝斷,一時愣在那兒。


    “你要說的就這些話?”


    春心還沒迴過神來,呆呆地點了頭。


    “你迴去吧。”


    迴去?


    春心睜大了眼睛,她的話還沒說完呢。


    越芝冷冷地看她,道:“你若是來這向我訴苦,那你迴去吧。”自己種下的惡果,自己就得咽下去。


    春心目光仍有些呆滯,可她卻敏銳地察覺了越芝的冷漠,那眼裏,甚至還有濃濃的厭惡。


    她沒看錯,就是厭惡。


    忽然之間,春心心裏生出一股不可抑製的怨恨和怒意。


    “三小姐!你真的要這麽狠心嗎?這麽狠心地對婢子?好歹婢子也曾服侍你一場?”春心怒氣攻心,騰地就站了起來,紅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越芝,她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和嘲諷,字字誅心,“三小姐,你莫要忘了,婢子身上這黑鍋,到底是替誰背的?”


    眼前的春心,五官扭曲,麵容猙獰,赤紅著雙目,猶如發了狂的魔鬼。


    越芝定定地盯了她半響。


    “原來你是這般認為的。”越芝緩緩開口說道,


    原來在春心眼裏,她替她背了這黑鍋、替她被蔣太太磋磨、替她遭蔣俊負心。


    可從前,是誰糊了心,費盡心機地製造機會讓蔣俊偶遇她,費心口舌地在她跟前替蔣俊背書?


    當初又是誰,在她剛拋下橄欖枝,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越芝承認自己並非善人,可她春心,哪來這般純良?


    “那你覺得,我應該要怎麽做?”


    見越芝鬆了口,春心心裏生出一股狂喜,她張口就道:“婢子也不想為難小姐,婢子要求的也不多,小姐隻要同蔣太太說說,讓她不要再繼續磋磨婢子,正正經經地將婢子抬為姨娘即可。”


    春心咬了咬牙,又道:“或者是,小姐去將婢子要迴來,婢子願意迴來服侍小姐!”


    越芝微微地睜大了眼睛。


    這還是從前那個春心嗎?


    越芝定定地盯著她,好像從來沒見過她一般,春心被她瞧得頭皮有些發麻,心裏的勇氣忽然就泄了半頃。


    “你迴去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三小姐!”春心忽然發了狠,厲聲道,“三小姐,難道你就不怕我將真相說出來嗎!”


    越芝氣極反笑。


    她的目光中帶了些憐憫。


    “春心,蔣俊這件事,當初的處理,誰才是占了最大好處的人?”


    是她越芝?


    還是蔣俊?


    不,是春心。


    她春心才是這件事中最大的贏家。


    當初周氏說她這件事處置不夠成熟,那時她心裏到底惦念春心伺候了她一場,可如今,她覺得她好像做錯了。


    “周嬤嬤可迴來了?”越芝忽然揚聲問了一旁默不作聲的冬霜,後者聞言點點頭。


    “將她帶出去吧,交給周嬤嬤。”


    越芝的話剛落,春心倏然睜大了眼睛,她驚恐地搖搖頭,張嘴正要說話就被進來的婆子捂住了嘴,緊接著周嬤嬤黑青的臉便出現在了跟前。


    周嬤嬤陰沉地盯了春心一瞬,轉頭對越芝道:“這件事就交給老奴了,小姐請放心。”說完,周嬤嬤讓人拖著春心,一路出了屋子。


    那兩婆子手腕了得,春心沒有發出絲毫聲音便被拖了下去,門吱呀一聲從外麵闔上了。


    屋子裏重新恢複了一片安靜,安靜得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越芝的目光停在嫋嫋飄著青煙的炭爐上,久久都沒有收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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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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