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化妝師的箱子裏麵,裝著他們全副家當。”


    “……你說得沒錯。”李斐扶額,在遍地狼藉裏挑出幾個眼熟的瓶瓶罐罐。


    一個化妝師所有箱子裏東西加起來能達到六位數,包括各種小工具小物件。


    “還好大部分能挽救,隻是弄亂了。”簡華不確定的說。


    李斐歎了口氣,幸好這是商業片劇組,上鏡的都是紅角,基本都有化妝品牌讚助,算起損失不至於讓化妝師崩潰。


    李斐默默想著要給自己專屬化妝師發多少錢補貼。


    ——論遺棄世界的危險,還屬吃錢這項最可怕。


    簡華原本不太熟練的念能力,隨著diy攝影棚這個大工程的完結,已經優秀到能夠用把一顆螺絲擰進支架,同時控製幾塊板材迅速搭成衣櫃。


    他幹活中規中矩,李斐就不是這種,影帝太無聊把異能玩出了新花樣。


    一彈指,跌散了架的東西懸浮在李斐麵前,嗖嗖地自動組裝。


    彈響指對異能控製沒任何幫助,隻是看起來非常有範兒。


    簡華差點把“明年你就三十”的話扔到李斐臉上,想想後算了,職業不同,影帝哪怕四十了還是得在大熒幕上裝酷擺帥,做男神標準典範。


    “完美。”李斐走迴自己的休息間,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這次進遺棄世界是最累的,耗死了大堆的腦細胞,他拽過一個珊瑚絨枕頭,把它拆成毯子蓋到自己身上,“勞煩你盯著,出現迴歸預兆就叫我。”


    不等簡華迴答,李斐已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進劇組的頭幾天很累,加上魯導刻意趕進度,李斐確實沒怎麽休息好。


    李斐將遺棄世界看成補眠好時機的習慣,簡華上次就見識了。簡華沒想到的是,在親眼看見蘑菇的兇殘天性後,李斐還敢在自己麵前毫無防備的入睡。


    休息間隻有一張椅子,桌上原本放著化妝箱與杯子等小物件,現在偽裝地震,全部堆在桌底。簡華不在意的跳上去坐在桌麵上,各種複雜心緒輪番飄過,最終慢慢沉澱下來。


    他望向李斐。


    李斐睡著了很安靜,一動都不動。


    裹著懶人毯,側臉貼在躺椅上,原本俊美優雅的輪廓,臉頰硬是被壓出一小圈肉,破壞了影帝溫文爾雅的形象。


    偷拍這一幕把照片發上微博,估計很快能竄成熱門,最近娛樂圈流行“反差萌”。


    簡華迴過神時,發現自己懸空的右腳有些發麻,看某人睡顏的時間有點久——古怪的收迴目光,一個男人睡覺有什麽好看的。


    攝影棚裏沒有什麽東西能給簡華打發時間。


    上次李斐在他家沙發上睡得天昏地暗,簡華將一本買來始終沒空看的書翻完了。


    揮手在休息間留下菌絲,簡華悄無聲息的出門,先在攝影棚內轉了一圈,查看有無遺漏,隨後胃部的饑餓感讓簡華去找李斐帶來的那塑料袋盒飯。


    隻剩下杭椒跟小半份米飯。


    簡華猶豫半分鍾,堅定的將飯盒重新蓋上。


    ——食物珍貴,還是留給李斐,他擁有吞噬異能,出去找個獵物就行。


    蘑菇吞噬的能量隻供給它們瘋狂生長,簡華全無感覺,他迴憶著那天殺死雨林魷的經過,臉色有些變了。


    要抓住一隻獵物,近距離的吸幹對方……


    前者不是問題,後者產生心理障礙。


    攝影棚的通風口與門窗縫隙都留著菌絲,察覺到有物體靠近時,就會緩緩抬起,做出試探的攻擊準備。


    簡華皺眉扯開快把門糊成繭子的白絲,毫不意外的看著門後出現的肥厚巨大的蘑菇。


    單手壓住菌蓋,粗魯的將它擠到旁邊,蘑菇們抖了兩下,迅速為簡華讓開出一條狹窄的通道。


    走在蓋過頭頂的高粱田裏,陽光晴朗,風拂過臉頰可以說是迴歸自然。


    穿過高大的蘑菇森林……除了熱愛童話的小姑娘,沒有人高興。


    蘑菇給簡華開辟的不是直線,這條小道彎彎曲曲。蘑菇紮根的泥土裏偶爾可以看到幹癟成皮的黑毛球,以及長臂猴零散的軀體。


    簡華強迫自己注視這些,人總是麵對現實。


    逃避是一時的軟弱,人之常情,始終不肯承認,那是懦夫。


    簡華冷靜的穿過擠擠挨挨的蘑菇,他注意到“小路”前方的蘑菇個頭逐漸矮了下去,看來是到了蘑菇占據的領域盡頭?


    仔細分辨著原來的地形,簡華認出這個方向有條公路,通往溫泉山莊,還有幾個景區。劇組第二階段需要取材的影視基地也在附近,隻是路牌被蘑菇蓋住。


    遠處有聲音,簡華停下腳步。


    響聲出自十多個異能潛力者。


    異能讓簡華在遺棄世界擁有以他自身為中心的範圍掃描定位能力,對怪物不太好使,黑色毛球善於藏匿,實力低微,顯示不出來,雨林魷更是伏擊高手,能夠欺騙掃描定位。但是這種掃描定位對人類挺有效,簡華目前還沒發現能逃脫掃描的異能者。


    這十幾個人,身周能量散亂,又不穩定,都是未覺醒的潛力者。


    以威脅論,全部加起來簡華都不會放在眼裏。


    隻是他們的舉動有些奇怪,跑進蘑菇堆裏是要找死嗎?


    簡華不動聲色的借著蘑菇的掩飾,悄悄向那邊靠近。


    出現在他眼前一幕,令簡華驚訝——


    低矮稀疏的蘑菇叢裏,一群人小心翼翼的手持竹竿,還有的拿了高爾夫球棍,將長臂猴破碎的屍體勾出來。


    取到一塊就如獲至寶,還不敢立刻拿起來,仍然放在地上,用球棍輕輕推移。同時自己一步步倒退,看準了地方落腳,甚至為了不踩到蘑菇,單腿獨立。


    他們戰戰兢兢的模樣,就像站在地雷陣裏麵。


    簡華:“……”


    事實證明,這種小心很有必要。


    簡華很快看到意外發生,有塊屍體碎片被拖出後,細白軟絲瞬間噴滿球棍,蘑菇狠狠的將自己“沒吃完”的食物奪了迴去。


    拿球棍的家夥臉色慘白,飛快鬆手。


    他沒有逃跑,整個人僵在那裏,一動都不敢動,菌絲氣勢洶洶的撲到他身上,然後放緩速度,繞著人遊曳了三圈,好像在評估著什麽。


    沒有威脅、沒有作為食物的價值,菌絲悻悻地縮了迴去。


    那人一臉劫後餘生的模樣,僵硬著手腳,緩緩後退。


    “唿!好險!”離開蘑菇叢後,立刻癱軟在地拚命喘氣。


    簡華不明白這些人在搞什麽,負責清掃垃圾?怪物的屍體又不會出現在現實世界。


    遠處公路上緩緩開來一輛奧迪汽車,車窗玻璃都碎了,下來的人衣衫襤褸,一瘸一拐,衝著這邊高聲問:“你們在做什麽?有誰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嗎?”


    “小聲點!”差點被菌絲卷走的男人憤怒地瞪視。


    新來的人眺望連綿上千米的蘑菇,心驚肉跳:“這也是一種怪物?”


    “別碰!”


    “不就是蘑菇?”新來的人滿心納悶,“我被很多猴子襲擊,好不容易才擺脫了它們,警察呢?你們的手機也沒有信號嗎?”


    “遺棄世界沒有警察。”


    “什麽?”


    簡華心裏一動,他有意繞了個方向,靠近這群為蘑菇打掃食物殘渣的人。


    “……喂,還有你,離蘑菇遠點!”


    簡華轉過頭,那個把他當成誤闖蘑菇群的年輕人鄭重地說:“你知道這什麽嗎?”


    “蘑菇?”簡華挑眉。


    “哈,你看不起它,這是最終會占領整個世界的蘑菇。”


    “……”


    年輕人滿意地看到簡華驚異神情,他好心的揮揮手:“你往後退,離開這片蘑菇我們再說。”


    簡華從善如流的跟上。


    幸好這些人隻在蘑菇群邊緣地區活動,這裏蘑菇低矮,分布稀疏,如果他們進入密集地帶,肯定會發現蘑菇群裏出現了一道蜿蜒曲折的小路,這就很難解釋了。


    簡華衣著整潔,隻有頭發有點亂,一身男主角的戲服都是大品牌讚助,看起來就是上流社會人士。他跟那個滿身狼狽的奧迪車主站在一起,分外顯目。


    “好了,今天的收獲差不多了!”領頭模樣的是個白領女性,為了方便行動,高跟鞋換成了一雙涼拖,她點著堆在一輛三輪車的長臂猴屍體,點頭說,“快走,再過一段時間,那幫搶東西的家夥就要來了!”


    簡華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隻見這群人警惕握著球棍菜刀作為武器,像拍古裝電視劇裏押鏢一樣護送著三輪車前行。


    麵對包括新來者的疑惑,白領女隨口解釋:“誰都不知道會困在這個世界多久,怪物的屍體就是我們填肚子的食物!”


    奧迪車主瞪圓了眼睛:“你們瘋了?”


    “行了,願意跟我們走就留下,不想就滾蛋。”白領女不耐煩的說。


    看著一群人推著裝滿猴子屍體的三輪車,奧迪車主最終還是罵了一句“有病”,倒車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簡華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表意見,安靜的跟上。


    “才到這個鬼地方?”白領女打量他。


    “躲了一陣,聽到這邊有動靜過來看看。”簡華避重就輕的說。


    “沒什麽要求,懂規矩就行。”白領女的眼光很毒,張口就問,“你練過武術?”


    簡華沒有隱瞞,這種事懂行的人能看得出來,走路站立的姿態,警覺的習慣,都是破綻,他點頭承認:“學過一些。”


    “挺好。”白領女轉過頭,接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所有人維持著警惕的態度,沿著公路走了至少半小時,終於繞到高速下麵,鑽進一個位置隱蔽的低矮倉庫。


    倉庫非常堅固,裏麵非常昏暗,窗戶位置很高。


    靠牆放著鋪蓋,毛巾牙刷茶杯,以及成堆的衣服鞋子。這些東西一看就是搜集來的,衣服質量參差不齊,連標簽都沒撕掉。


    長臂猴的屍體被切開,丟掉毛皮,切下一塊塊肉,然後用礦泉水洗幹淨,根本沒有人去煮,分到手裏直接生啃。


    許多人是皺著眉吃的,從表情看他們很不情願,但沒有辦法。


    這景象,讓簡華懷疑他們在遺棄世界究竟待了多久。


    “食物要自己搜集,你可以休息一下,過幾個小時再跟我們去撿取食物。”白領女作為這個團隊的首領,她看起來很有威望,沒有人反駁她。


    不過,這種食物送給簡華吃,他都下不了嘴。


    “你們剛才說,這裏叫遺棄世界?”簡華不經意的提起。


    倉庫裏瞬間陷入死寂,大家都不吃東西了,用古怪的目光盯著簡華,後者安然的坐著,他雖不能像李斐那樣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再演技爆表的套話,但這種小團體明顯估量警惕新人的架勢,簡華還不至於失態。


    “你不知道?”白領女眯起眼睛。


    “嗯?”簡華不解。


    “看你從容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是知情者。”


    簡華眼皮一跳,同時他的異能掃描到有群人在靠近倉庫。


    倉庫的鐵皮門轟隆一響,顯然被誰踢了,外麵傳來怒罵:“雜種們,今天跑得很快啊!不肯乖乖的把食物交出來,就不要怪我們刀子不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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