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就說傳聞不可當真。”自從得知張仲姓名之後,一直沒有說話的兩個壯漢突然開口。


    當中的上造臉色從蒼白變成了常色,他終於從張仲的勇名陰影中脫離了出來,並為自己找到了解釋,強行挽迴剛剛被嚇到,而失去的麵子。


    “一個小男子,怕不是借著長輩之力,才搏出了這樣的威名。”


    “正是。”另一個公士臉色也緩了過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張仲。“汝說,是也不是?”


    是你大爺!


    這些年輕人,真的是,沒事找事?


    我就開個門,你也能找茬,我烤個火,你還是能找茬。


    左右也沒什麽事做,再加上之前進屋時,被人莫名其妙懟了一頓,張仲索性眉頭一揚,擺出了一副特別欠揍的表情。


    “是與不是,汝二人還敢一試乎?”


    壯漢果然跟他們外形一樣,絲毫受不得激,聽得張仲此言,皆提著劍盾長身而起。


    “有何不敢?”


    錚的一聲劍鳴,隨後是長劍劃過地麵的聲音,在這刺耳聲音中響起的,是舍人毫無感情的律法條文。“律令有言,私鬥者,罰兩甲,動兵器,按賊傷人論。”


    壯漢秒慫,扔掉劍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了看左右的黔首,見得他們正在指指點點。


    頓時。


    越想越氣。


    猛然,上造壯漢一拍地麵,大吼一聲。


    “汝,可敢與我角力?”


    “角力”是中國曆史上最原始的摔跤,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時期,那時的華夏人,就已經有了角力的傳統。


    而此時的蜀郡,還遠不是後世的文化中心之一,也遠沒有後世的蜀人那般,彬彬有禮。


    在刑徒,蠻人遍布的此時,這種較技在蜀郡尤其盛行。


    幾乎是個蜀人,都會來兩手。


    張仲所在的楊樹裏和隔壁亂石裏每年爭水時,選的,就正是這種方法。


    而這,也算是打了秦國私鬥律法的擦邊球。


    張仲看了看兩個壯漢,心中覺得,他們大概率是失了智。


    別看他們體格過人,但要是角力的話,恐怕還真不夠此時的他一隻手摔的。


    於是,張仲搖了搖頭,順手還拍了拍身上的灰。


    “太麻煩了。”


    見張仲不敢應戰,壯漢有樣學樣,同樣擺出了一個欠打的姿勢,他斜著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汝,可是不敢?”


    真是幼稚的激將法,要是在後世的蜀郡,保證會有人迴一句。“你管我敢不敢,有本事你打我啊!”


    此時,要是來這麽一句的話,肯定能把壯漢氣死。


    “既然角力,豈能沒有彩頭。”張仲學著以前小說裏看到的套路,想著正要做亭長,要不要幹脆套路兩個小弟?


    做做求盜也好啊!


    實在不行,憑他們的體格,做個亭卒,不也是綽綽有餘?


    “汝等角力可以。”一聲輕喝再次響起,伴隨著一個放在張仲麵前的大盆。


    “賭鬥犯法。”


    張仲一窒,後麵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噎在喉嚨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十分難受。


    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


    失去了興致的張仲,抱起舍人送過來的大盆,用勺子舀了一口裏麵的羹,嚐了嚐,溫度正好。


    但那挑事的上造卻不願意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張仲,碩大的鼻孔當中,幾根鼻毛以十分囂張的姿勢指著張仲的臉。“汝若是不敢,便大喊一聲,張擒豹不如槐樹裏的葵。”


    “這事就算過了。”


    這年輕人,得寸進尺啊。


    張仲終於知道韓信為啥會受胯下之辱了,打打不得,罵還罵不過,不理他還得寸進尺。


    但張仲可不是韓信。


    他隨手拉過一根做柴用的圓木,那圓木長兩米左右,粗的一頭約有兒臂粗細,更有一些疙瘩,極其好握。


    而細的一頭,不過一指半粗細。


    張仲將粗的一頭遞給壯漢,自己握住細的一頭。“汝二人並持,與我共決力氣。”


    “可否?”


    “鉤強?”


    拔河這種運動,其實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盛行於世,不過這時候還不叫拔河,叫做鉤強,或者牽鉤。


    荊楚一帶的民間更是十分流行,還有專門的“施鉤之戲”。


    “正是鉤強。”


    兩人對視了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異,似乎沒想到張仲一人,敢與他二人同鉤。


    鑒於張仲的勇名,他們此時略有點冷靜下來了。


    但認慫是不可能認慫的,眾目睽睽之下,這輩子都不可能認慫的。


    反正有律法在,張仲也不敢打他們,於是二人有恃無恐。


    在看了看木棍之後,他們再次對視一眼,同時抓住了粗的一頭,並將疙瘩緊緊捏住。


    盛名之下,他們本就沒有什麽太大的把握,就權當不知自己占了便宜。


    “抓好了?”


    “抓....”兩個壯漢一個踉蹌,險些撞進了火堆裏。


    而張仲還保持著坐著的姿勢,連動都沒動。


    “可服?”


    “不服。”上造臉色通紅,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氣的。


    不過,以張仲看來,多半是臊的。


    “那便再來。”張仲再次將木頭遞給他們,眼看著他們雙手握緊,腳一前一後,並緊緊靠住。


    姿勢不錯,張仲暗暗讚了一聲。


    可惜,並沒有什麽卵用。


    想當初在楊樹裏,醜夫和大夯也是這麽做的,結果嘛,不說也罷。


    壯漢兩人不等張仲說話,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想要拉張仲一個措手不及。


    但臉色漲紅之間,他們力氣使盡,連話都說不出來,張仲仍舊是坐在地上的姿勢,連身軀搖動都欠奉。


    “準備好了嗎?”


    眼見壯漢兩人根本不敢答話,張仲微微一笑,右手猛然使力。


    隻聽噗的一聲,隨後就是案幾被撞翻的哐當亂響。


    張仲看了看木頭,粗的一端還殘留著血跡,似乎是摩擦兩個壯漢虎口所染上的。


    “可服了?”


    兩個壯漢愣愣的爬起,攤著手看向自己掌中,原本遍布老繭的手,已經鮮血淋漓。


    兩人再次對視,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駭然。


    上造葵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低下頭。


    “吾兄弟二人……”


    “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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