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夏侯舒按的位置,老夫人的眼裏不禁劃過一絲讚賞之色。


    倒沒料到,夏侯翎家的小子,在醫道方麵卻有研究。


    這些穴道她並不陌生,也曾經有名醫在這些穴道上施針,為她治療哮喘……這幾處針灸下來,雖然算不得奇效,但也是頗有用處的,至少快速緩解病情,沒有問題。


    可沒料到,讓老夫人驚訝的是,當夏侯舒在她最後一道穴位重重按下之後,她分明感覺自己的身子突然一震,方才還壓抑的胸口陡然一緩,那憋悶的感覺更是全然消失不見了!


    這種感覺分明是……分明是病症完全解除之後的輕鬆感!


    怎得這麽快?


    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瞧著夏侯舒:“這……這怎的?”


    “怎得效果這麽快是吧?”夏侯舒微笑著看著老夫人,“方才我為老夫人按這幾處穴道時便感覺到了,以往也是有醫術不錯的大夫為老夫人進行過針灸治療的。”


    “不過,人體的穴位不會改變,但針灸的技巧……雖然我方才是以按穴的方式,但按穴也同樣有技巧,隻要技巧好,那自然效果便會好許多,除此之外,因為我凝聚了內勁的緣故,方才每一按,我都將內勁集中到了指尖,這樣穴位刺激得也就更好……當然,這也說明老夫人的體質,整體還是不錯的,長命百歲自然不在話下,如若不然,我的方法再好,也不可能恢複這麽快的。”


    老夫人一聽夏侯舒這話,不由得一笑,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這小子,和我家阿徹一樣的嘴甜,懂得討老身開心!”


    “……”那位蠻不講理的濮陽徹嘴甜?夏侯舒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然後這才繼續道,“不過,這幾個穴道雖可治療哮喘,但準確來說,不如說是壓製,以此法壓製哮喘症狀,複發的可能還是頗大的。治療哮喘,最好的方法乃是施展‘肺十針’治療,再在三伏天時以‘天灸療法’鞏固療效,除此之外,同時加以中藥調理。”


    “若是老夫人信任我的話,我必定責無旁貸,為老夫人治療。”


    這一刻,昏暗的轎子裏,夏侯舒的眼裏像是墜下了兩輪豔陽,灼灼生輝,耀眼至極。


    老夫人的眼裏竟出現片刻迷離,喃喃道:“像啊……像那丫頭……”可她很快便清醒過來,目光定定看著夏侯舒,以蒼老的聲音緩緩道:“雖老身與你父親乃是舊識,可實際上,與你卻從未見過麵,此刻接觸你,老身也發現,你這孩子並非傳言那般不堪。”


    “你很聰明。”


    “但這樣聰明的孩子,不會如此莽撞,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自己暴露於人前,更不會如此堅持出手,為老身治療——因為老身相信……盛城的危險,你必非全然無感。所以,容老身問一句,你……為何要如此做呢?你難道不知,槍打出頭鳥的道理?”


    夏侯舒瞧著眼前的老夫人,眼裏一片尊敬之色。


    好睿智的老夫人!好敏銳的老夫人!


    夏侯舒眼裏暗光一閃……這說辭,她還真的需要捉摸一番了。


    卻聽老夫人嗬嗬笑道:“你但說無妨,可,若是不願說,便別說,無需編纂,畢竟,老身半隻腳都踏入黃土了,著實不愛聽虛言。”


    簡單的一句話,讓夏侯舒在轉念之間迴蕩在心頭的說辭全數消失無蹤。她看著老夫人這一雙經曆時間洗禮的眼睛,再不想其他,認真道:“老夫人說的,自是一番道理。可我也問老夫人一句——老夫人覺得,我若是保持低調,那一把把尖銳的刀槍,就不指向我了嗎?”


    說到這裏,夏侯舒的嘴突然一勾,眼裏有三分自信,三分狠辣,三分狂妄,一分絕決的光輝同時閃動:“所以,掩藏鋒芒、扮豬吃老虎對我而言,並無任何用處。那麽,既然無用處,我便幹脆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有多張狂就有多張狂,讓他們自個兒好好掂量掂量……想要動我,有沒有那個本事!”


    “若是他們不知好歹……嗬嗬嗬嗬嗬……我會不小心喪心病狂也說不定。”


    老夫人看著夏侯舒的目光,已經完全變了。


    方才還有幾分看晚輩的和藹聯係,可現在已全數被鄭重所代替。


    既然逃不過躲不開,那就幹脆將自己磨成一把展於世人的尖銳寶劍是嗎?


    “這倒的確是個好辦法!既然如此……老身便幫你一把又何妨?!”


    夏侯舒說中的另一層意思,老夫人自然也很明白了。


    他既然想成為那寶劍,那至少,也得找準一個好的時機出鞘才行。


    而此刻,顯然便是那麵向天下的最好時機。


    “老身倒是有幸!成為了拔劍之人!”老夫人一邊兒說著,一邊理了理衣衫,從座位上徐徐站了起來。


    也就在同一時刻。


    馬車外,寬闊的道路上,突然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緊接著,陸老七人未至,聲已先到。


    “世子爺世子爺,來了來了!這次俺們直接帶來了六位老大夫!六位哇!哈哈哈哈哈!”


    一聽到‘六位老大夫’,著急等候在馬車外的濮陽徹立刻驚唿起來:“快快快!快都帶來!如若不然!那庸人要害死人了!”


    濮陽徹的聲音剛落,車簾,便被一隻雪白修長的手徐徐撩開了。


    那姿態是如此優雅。


    可濮陽徹卻下意識地閉了嘴。他可記得,方才就是這隻手,狠狠揍了自己一頓……到現在都還疼呢。


    當車簾完全撩起,夏侯舒那張嘴角勾著一絲如春風般笑意的容顏,便清清楚楚出現在了大夥兒麵前。


    不知道怎麽的,方才還張揚跋扈的人,此刻卻突然迷刹人眼,君子謙謙……


    哦,真叫人心醉。


    夏侯舒跳下馬車,再小心翼翼將老夫人扶了下來。


    方才夏侯舒雖然和老夫人已經有過接觸了,可畢竟轎內光線昏暗,如今老夫人出來,她才真正看清她。


    頓時,更覺起端莊優雅,令人肅然起敬。


    即便是一直自信霸道的夏侯翎,也在此刻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涇陽老夫人,翎小子在這裏給老夫人問好了。”


    原本喧鬧的人群,也在此刻安靜下來,那一雙雙瞧向涇陽老夫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染上了敬佩之色——他們對那位濮陽侯爺的鄙視,顯然不能影響到這份尊敬。


    因為,宮子非,也就是涇陽老夫人,乃是南聖帝國幾千年來,唯一的一位女帝師,亦是先帝之師。


    之所以叫她涇陽老夫人,並非是因她是浩命夫人,而是因為她嫁入濮陽家之後,讓大家改了口。


    在此之前,她有另外一個禦賜封號:涇陽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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