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雲突地上前一步。


    他方才臉上掛著的微笑已經全然褪去,變得有些嚴肅和認真,那雙眸子之中,還有幾分懇求之意,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夏侯舒。


    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這才道:“師祖,徒孫有一事……想懇請師祖。”


    夏侯舒自然不會有推脫之意,實際上,樓雲能在這個讓她尷尬的氛圍裏走出來,已是對她的天大恩惠了,連忙點頭:“且說!”


    樓雲咬了咬唇,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南曌,可很快就轉移了目光,又朝前走了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夏侯舒的跟前。


    瞧著他這幅架勢,包括夏侯舒在內的眾人都嚇了一跳,隻有南曌的臉豁然陰沉了下來。


    方才還是陽光三月、晴空萬裏,但眨眼間已至寒天凍地。


    “閉嘴!”


    南曌的聲音更比寒冰更冷,他那雙眸子深邃晦暗,恍若一瞬間卷入了一個無盡黑洞。


    很顯然,他的心情很不好。


    可他的心情不好,夏侯舒的心情便突然好了起來。


    這段時間南曌的心情甚好,沒事兒就消遣她,弄得她尷尬就罷了,可沒事兒還得害害臊。


    “哼!”夏侯舒眼睛一瞪,瞧著南曌,“誰讓你欺負我徒孫的?哼哼哼……”轉眼又看向跪在地上,臉色有些發白的樓雲,和藹微笑道:“小六子,你可別怕,有啥事,師祖給你撐腰!”


    樓雲還是弱弱地瞧了一眼自家主上。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家主上整人的法子,那豈是‘變態’二字可形容的?說實在的,即便有一萬個人給他撐腰,他都還是怕的。


    可雖然怕……這話還是得說。


    樓雲瞥著南曌,小聲卻堅定地道:“主上……之後您如何懲罰我都成,可這話我今兒一定得說!”言罷,轉過頭看著夏侯舒,‘嘭嘭嘭’地就是三個響頭。


    “師祖,求您為主上解毒!”樓雲的聲音越說越響亮,“我與師傅都對主上之毒沒有辦法,竭盡全力也不過壓製罷了,可壓製卻終究不是辦法,那毒經過這麽多年,反而深入主上的五髒六腑,堆積其中,終有一天,會全麵爆發,到時候……我真怕我無一絲辦法!”


    “師祖,這一次早早晚晚體內之毒,也是同主上相似的寒毒,雖然早早晚晚毒素較輕,可我與師傅都針對此事討論過,便是合我二人之力,也斷然不會如師祖您這般,有法子將這毒祛除幹淨,更何況,上次主上經由您的手法治療,竟是好得出奇地快!所以師祖……您是我家主上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這聲音可不小,樓淼、樓焱、樓風三人雖未在屋內,但卻在這房子不遠處候著,以他們的能力,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樓雲的話才落,門就突然被人從外猛地推了開來,樓淼、樓焱、樓風三人激動地站在門口,齊齊步入。


    風吹起他們的白衫,白衣潔白幹淨,將他們眸中的炙熱激動襯托得更如一團熊熊烈火。


    他們完全顧不得自家主上的臉色,也跟著一起跪倒在夏侯舒麵前,紛紛磕頭,整齊道:“求夏侯世子為我家主上解毒!”


    其實這個想法,早就存在於他們心中了。


    能夠讓無憂老人都亢奮拜師之人,本事自是非比尋常,可主上何等驕傲,他是萬萬不會求夏侯舒的,更何況,他最討厭將身中劇毒之事擺在明麵上來說,所以這事兒他們也就想想,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既然今天樓雲已經挑明了,那他們自然是要支持的。


    夏侯舒並沒有立刻迴答,她微微沉默,半晌才認真道:“並非我不願給皇叔解毒,隻是……以我如今的情況,還不能為皇叔解毒。”


    樓雲、樓淼、樓焱、樓風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絲失望之色。連無憂也歎了一口氣。


    但南曌臉上的盛怒之色反倒是散去了。因為他早就習慣了失望。


    他身上的毒本就無藥可解,失望多了,便習慣了,接受了。


    亦平靜了。


    夏侯舒似是沒瞧見眾人臉上的變化,她繼續道:“小六子,你也知道,皇叔身上的毒,比之早早晚晚,又何止嚴重十倍二十倍,早早晚晚的毒,我已是竭盡全力,並且,還非一次完成,在這之後,還有後續治療。”


    “我不是不願、不想為皇叔治療,隻是如今,我的確無能為力。”


    樓雲等人早就想到求夏侯舒幫南曌解毒,夏侯舒又何嚐沒有想過?


    先拋開南曌偶爾會冒出讓自己臉紅心跳脖子粗的話、眼神不提,南曌這個人,卻是實實在在對她好的。


    夏侯舒早就把南曌當做了自己人。


    而對於自己人,夏侯舒是不會吝嗇的。可她如今,的確是辦不到。


    無憂略帶遺憾的目光裏突然劃過一道亮光。


    方才所有人都把焦點集中在了‘不能解毒、無能為力’幾個字之上,卻忽略了另外兩個字——‘如今’。


    忍不住微笑道:“師傅,您話裏可有‘如今’二字,莫非您的意思是,‘如今’不行,但日後,卻並非不行?”


    期待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夏侯舒。


    夏侯舒這次再沒有讓大夥兒失望,她慢慢站起身,眼裏突然載滿了一股衝天的傲氣和自信:“沒錯!今日的夏侯舒不可以,不代表以後的夏侯舒不可以。”她彎下身將麵前仍舊跪著的四人一一扶起,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以後可莫要再為此事向我下跪了,他是你們的主子,你們擔心他,那是自然。可你們也要知道……他也是我的皇叔,我又何嚐”


    不擔心他?


    可這四個字……在突然落在自己身上的奪目視線的逼近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夏侯舒迴以南曌一個怒瞪。


    南曌卻是淺淺低笑。


    今日收獲看來頗豐嘛。


    隻聽夏侯舒又認真道:“不過,既然今天提及了為皇叔解毒一事,那麽有一件事,我也要先同皇叔講一講。”


    “您的毒,比之早早晚晚複雜許多,再加上,您中毒已久,以我判斷,至少也有十年以上的時間,因此,從您中毒的過程、毒發的經過,還有之後曾經做過的治療……所有的情況,還有不同的變化,我都需要您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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