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舒下意識地朝著無憂瞧去。


    前些時間她忙於修習內勁心法,並沒有多餘時間顧及早早晚晚兩個小家夥,平日裏他們倆都是跟著無憂和樓雲的。


    晚晚和早早自小便呆在秋水閣,雖然眸霎教授了早早一些武功的基本套路,平日也會給他們說說外界的事情,可嗜血殺戮之事卻是從不提及的。而夏侯舒本人嘛,雖然在外口碑很是不好,可從早早晚晚對她的喜愛程度便可看出來,她對早早晚晚是極好的,再加上她本身又並非惡人,斷然也不會灌輸不好的東西給這兩個小家夥。


    如此分析起來……晚晚之所以會突然轉變,必定是這段時間,從他人口中吸納了不少其餘知識。


    而這‘他人’……自是自家這位做事毫無章法的無憂老祖宗的可能性大些。


    被夏侯舒這麽一瞧,無憂立刻心虛地轉開了頭,可當他做了這個動作之後,又下意識覺得不對,頓時又迴過頭來,用一副‘我是清白的、絕對是清白的’無辜樣瞧著夏侯舒,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師傅,徒兒可不會教小孩子這些!徒兒不過是瞧著晚晚天賦極好,對這方麵又有興趣……所以,額,多提了一些徒兒以往的輝煌事跡罷了。”


    聽著‘輝煌事跡’四字,晚晚頓時拍手叫好起來。


    臉上崇拜的光輝滿滿地:“是啊是啊,無憂可厲害了,他的化骨粉,可以將人骨都化為一灘血水,當年,無憂就用此粉,整整消滅了八名惡人,除此之外,無憂的斷腸散也可是不得了,聽聞人吃進肚子裏,腸子會斷成一截一截的……”


    晚晚越說越激動,忍不住對著無憂方才說話的方向道:“無憂!無憂!你再給我們說說你的無燼丹好不好?”


    “……”無憂的額頭上早已經掛上了一條條黑線。


    他可被這小丫頭給害慘了,方才自個兒可還在保證,自己絕沒有帶壞兒童。可她倒好,把自己的底兒都給揭了。


    無憂頓時覺得尷尬莫名,竟然不好意思看著夏侯舒,半晌才鬱悶道:“師傅,徒兒絕非有意的,隻不過當時同樓雲那小子討論您才傳授的新知識時,因這兩個小家夥也在身邊,待說到興頭上,便說漏了嘴。”


    夏侯舒倒不覺得怎麽,可眸霎的眼裏已是寒光滿滿,他一直隱匿於暗處,對無憂的漏嘴之詞可是了解得很,但奈何對方功力比他高,他根本奈何不得,更何況晚晚又聽得高興,如若不然,他拚了命也得上前阻止……


    但此刻還是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冷哼了一聲。


    他治不了天下聞名的無憂老人,可她,卻治得了他!哼哼。


    一向五大三粗,什麽都不考慮的陸老七更是直接跳了出來,瞪著無憂驚唿道:“憂老,化骨焚屍這樣的事兒,您怎能對一個孩子隨意說呢?哎喲!俺陸老七一向敬您,可此刻……也不知該說何話為您洗白了!”


    若是換成以往,無憂定然一掌就把敢如此狂妄對自己的人拍死了,但如今,他也隻鬱悶地撇了撇嘴。然後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夏侯舒。


    隻是憑借夏侯舒敢拚著損耗自己,也要為早早晚晚提早治療這一點,他就敢肯定,早早晚晚這兩個小家夥,在自家師傅心中,地位可不低。


    如若不然,他能至於像捧著小祖宗一樣捧著他們嗎?還給他們說那麽多自個兒的威風往事……


    不過,夏侯舒臉上卻沒有絲毫惱怒的神色,感受著房內的氣氛,她反而微微一笑,調侃道:“都這麽緊張做什麽?一點小事兒,有什麽好劍拔弩張的?在我心裏,小魔女,可比小天使強,嘿嘿,以後晚晚能成為一代魔女,那也是很不錯的。”


    當她以調侃語氣說話時,眉目上揚,嘴角輕勾,平日裏肆意狂妄的眼角顯然帶上了一絲邪佞之色。


    但這股邪意卻不過曇花一現,轉眼便消失不見,餘下的,隻有一片平靜無波,和十足的認真。


    雖然瞧不見,但晚晚的感知能力卻非一般人可比,她顯然感受到了此刻夏侯舒的不同尋常,臉上一絲喜色都沒有,一張小臉就這樣望著,靜靜地等待著。


    夏侯舒慢慢蹲下身來,漆黑的眸子瞧著晚晚,低聲問道:“可,晚晚,我在這裏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方才說那樣的話,是出於什麽原因?是因為你對醫毒之道本就甚感興趣?還是你覺得……人死,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你要知道,你方才所說之言,說著容易,但若你將來付諸於實際行動,你手一動,便可能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這樣的嚴肅……讓晚晚都不禁退後了一步,臉色微白。


    早早趕緊上前來,擔憂地拉著她的小手,但場內其他人,卻無一人動作。


    “我……我……”晚晚幾次張唇,竟都不知如何作答。她確實是真心喜歡醫毒之道的,這段時間她聽著無憂和樓雲討論,也覺得甚為有趣,以至於在之後,聽著無憂的偉大事跡,也覺得甚為壯觀,甚至……自己也想如此這般,飛灑漫天化骨粉,留下一片血水滿地。


    可……夏侯舒的話捶打了她。


    晚晚的確還小,在思考問題方麵,有所欠缺,之前她隻從毒醫的門道裏感受到了爽快,卻完全沒想過,那些都是如自己這般的鮮活生命。


    生命這個詞,對於晚晚來說,還太高深了。


    但卻不代表,她不明白,什麽是生離死別。


    夏侯舒摸了摸晚晚額前的發,晚晚很聰明,她並不會步步緊逼,適可而止就好。


    一邊摸著一邊道:“晚晚,我並不介意你成為一個小魔女,更不介意你手染鮮血,世界很殘忍,有朝一日你便會明白,或許,你即便存有一顆對誰都好、都善良之心,還是會有人對你心存歹念——對於這樣的人,不該殺嗎?錯!該殺!”


    夏侯舒擲地有聲:“可,前提是,晚晚,無論你以後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在別人心中,是惡、是善也好,但你自己,莫要忘記初心!莫要忘記你自己的底限。”


    “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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