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陵城東北方向,梁府。


    梁府宅邸,在陵城是出了名的華貴,其中朱甍碧瓦,丹楹刻桷,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再加之院內綠樹成蔭,遠遠瞧去,便若一副精美畫卷。


    但此刻梁府內的主人梁涉,也就是梁遠博的父親,卻沒有一絲閑情逸致去欣賞自家宅院裏的美景。


    他負手站於主院中,抬頭仰望天空,麵容沉凝,夾雜著一絲肅然之色。


    在梁涉身後不遠處,有一大約十五歲左右,身著華服的少年緊張兮兮地站著,他的左邊臉部已經高高腫起,顯然挨了打,不過另一半未被打的臉卻挺清秀,尤其是那眼尾上揚的眸子,和梁涉簡直如出一轍。


    這少年便是梁遠博。


    梁涉已經站在院中,保持這個姿勢,一言不發許久了,這讓梁遠博又心驚又畏懼,加之左臉還隱隱作疼,他也跟著許久不敢說話。


    好半晌,梁遠博才咬了咬牙,朝前踏了一步,卻是不敢瞧著梁涉,低著頭,顫著聲道:“父……父親,阿榮怎地還不迴來?莫不是出了什麽事?父親,要不您……您再派人去瞧瞧?”


    阿榮全名為朱榮,是如今梁家的管賬先生,平日裏甚少出門,因此在陵城也沒什麽名氣,鮮少有人認得他。


    梁涉終於迴過頭來,他的目光落在梁遠博身上,嚴厲無比,流轉間,時不時還染著一絲戾氣。


    似是感覺到了梁涉的目光,梁遠博的頭垂得更低了,簡直恨不得在腳下挖一個洞鑽進去躲著。


    片刻,梁涉這才低低道:“阿榮為人謹慎小心,又聰明,斷然不會有其他意外的。即便有其他意外——若非你這小子,蠢笨至極,巴巴跑到人家跟前去,給人家懷疑你的理由,哪能出現其他意外?”


    說起這個來,梁涉就生氣,聲音又低了幾分:“那夏侯王府是你這小子能隨便招惹的嗎?那琉璃閣的如煙,再如何說也隻不過是一個下賤女子,死了也就死了,你倒好,偏生要把這件事和那夏侯舒聯係在一起!你真以為,用一個下賤女子的命,就能把夏侯舒拉下水?你當夏侯翎是吃白飯的嗎?!”


    梁涉如今已經快五十歲了,梁遠博是他的小兒子,在梁遠博上頭,還有一位大公子梁元浩。梁元浩自小聰明,人又勤奮,早早便入了仕途,離開陵城已有多年。這麽多日子裏,梁涉身邊陪著個梁遠博,也算是內心安慰,因此對這小兒子也有幾分縱容,平日裏他做事情,隻要不出格,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可哪裏知道,這一次他竟然犯了這麽大過錯。


    聽著梁涉的話,梁遠博可頗有幾分不讚同,忍不住小聲反駁:“夏侯翎根本就不喜歡夏侯舒,在他心裏,恐怕夏侯淩雲才是真正的世子爺吧,如今夏侯舒出了事,豈不正好了了他的心願?讓他名正言順地拉夏侯舒下來?”


    梁涉頓時怒不可遏,他真想過去再抽梁遠博一個大耳刮子,可想著自家夫人最近身子不好,臥床已有半月,若他真把這小子打狠了,屆時自家夫人氣著了身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這才咬牙切齒道:“我梁涉怎會生出你這麽個豬腦袋!你若是有你大哥的一半聰明就好了!夏侯翎到底喜歡不喜歡夏侯舒,那可不是由你們說了算的!退一萬步說,他即便真的希望夏侯淩雲做他的世子,那也得他自己來廢夏侯舒,而不是被你們推著走!你這個蠢驢腦袋,即便夏侯舒真的被嚴懲了,你以為,以夏侯翎的聰明,會查不到你,會放過你?!”


    被自家父親這麽一說,梁遠博這才後知後覺地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頓時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圈紅紅,哭道:“父親,那這可怎麽辦呢?”


    梁涉還來不及發作,遠處一角迴廊,一人快速走出。


    還沒到跟前,梁涉便忍不住問道:“阿榮,事情如何了?是否順利?!”


    既然自家兒子已經做了這等蠢事,那他也隻能破釜沉舟,讓輿論往夏侯舒那一方倒,大不了屆時,把梁遠博藏起來,莫要讓夏侯翎發覺就是了……


    朱榮快步走到梁涉跟前,行了一禮,這才道:“老爺,事情恐怕不好辦了,那聖王也跑出來攪局了……”


    ……


    與此同時,明鏡衙門。


    冉正果然不愧是百姓心中的好官,衙門內部已經許久沒有翻新過了,瞧上去還有幾分簡陋,但那中央高掛的‘公正廉明’四字,卻給人一種肅然之感。


    公堂之上,冉正坐於高位,在側方,則停著那白紗飄飄的轎子,時不時地吹來一陣風,白紗飄起,同冉正的臉相擦而過,這位知府大人,都會忍不住的臉色一僵。


    坐著轎子入這公堂的,這普天之下,他還就知道這麽一個。可偏偏這位主,他完全奈何不了他,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了。


    而正對著冉正的位置,也就是正廳中央,夏侯舒正規規矩矩地站著,麵容之上,無一絲表情,無論從何等角度瞧去,都能給人一種‘老子清白無比無比清白,你如何調查老子也不怕’的問心無愧之感。


    在大廳之外的小院內,則是為如煙送行自發聚集的群眾、以及琉璃閣的眾人,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再不滿開棺驗屍這一舉,也隻能保持沉默,耐心等候了。


    好在因事態特殊,冉正開了先例,命人將如煙的棺木抬入了內部慎思堂不說,還采取的是三位仵作輪流驗屍的方式,並沒有留給‘嫌疑人’絲毫的作弊時間,而且,也斬斷了仵作之間的交流。


    所有人都在靜靜候著,這明鏡衙門雖然聚集了不少人,但卻是安靜異常。


    可這麽多雙眼睛,都未曾注意道,在南曌的轎旁,原本還空著的位置,突然白影一閃,多了一個白衣人。


    樓風最擅跟蹤,方才那中年男人偷偷離去的時候他便奉命跟上,如今自是來複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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