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者四門獵鷹炮也打中流賊人群,官道上一片驚叫。

    突遭打擊,特別被攻擊的主要還是前方十隊的五百精騎,這些可都是精銳,這千人馬隊核心的核心,他們裝備好,待遇好,能力強悍,每個人至少都擁有馬上劈砍的能力。

    他們才能稱得上是“騎兵”,基本都是老營,有些人甚至還會騎射,各方麵都非常出眾,可不單單隻是馬術嫻熟。

    猛然這些核心力量就遭遇了沉重的打擊。

    他們洶湧從官道過來,側麵對著壕溝,人太多了,要搶趕過河,還擁擠在一團,就給壕溝內的兩排銃手提供了非常良好的靶子。

    每排銃兵百人打去,五十步距離,就算流賊洶湧過來速度快,基本也都有六七成的命中率,不論打中人還是馬,大部分都有打中目標。

    兩排銃兵二百人一打,加上五門獵鷹炮轟擊,這流賊當場中彈落馬的人數就不會下於一百四五十人。

    五百精騎,猛然損失就近乎達到了三成。

    更悲慘的是,他們很多首領被當場打死,混亂中眾賊嚎叫,已然失去了建製指揮。

    這還沒有完,兩陣排銃一打,官道上的流賊驚恐混亂,楊河在山坡上看得親切,看銃兵們再次裝填好定裝紙筒彈藥,就下令再次射擊,再打兩陣的排銃。

    此時剛過去十幾秒,這個時間對混亂的流賊隻是瞬間,但對潛藏壕溝內的後膛銃兵來說,已足以再次裝填好致命的子藥。

    他們的速度,訓練時一分鍾可以打十發左右,戰時各種影響估計打五六發,但最快的五六秒再次裝填完畢,最慢的十秒鍾也可以完成,這速度驚人的快。

    換成前膛槍,精銳火繩槍兵平時訓練每分鍾可兩發,但換到戰場上,平均每分鍾隻一發左右,普通士卒更需要二三分鍾,還可以趴著蹲著裝填,這速度便利,真是無法形容。

    雖犧牲一些射程,但換來這個速度便利,楊河認為非常值得。

    謝君友嚎叫的站起來,雖然被打個措手不及,但他畢竟打老仗了,屍山血海爬出來的人物,很快反應過來。

    他猛的揪過身旁一個滿臉是血的賊將,咆哮道:“錢哨頭,你立刻招集兄弟,從這山的正麵攻上去。官兵伏軍就在五十六步外,他們有兩排鳥銃,但都打完了,再次打射至少六十息。你們什麽都不要管,隻管衝,二十息內,就可以衝到他們麵前!”

    他又揪過另一個喊叫的賊將,給他兩個嘴巴讓他清醒,喝道:“吳哨頭,你帶人從側翼攻打,從那右翼抄上去。還有你,劉哨總,你到馬隊後麵,讓那些馬兵也從左翼抄上去。告訴那些廝養,誰敢殺敵的,全部選為步卒馬軍……”

    他展現出了素質,雖然官道上驚叫混亂,很多建製失去,但他仍立時找到可用軍官,各種戰術指揮,也是信手拈來。

    他也看得很清楚,官道上無遮無掩,雜草更不能遮蔽銃子,唯一機會,就是攻上去。

    這兩年他們還驕橫慣了,多少朝廷的名將重臣死在他們手中,遇到區區鄉勇,豈有不戰之理?而且己方雖死一些人,但連上廝養什麽,至少還有一千六百多人,更不可能退縮。

    幾個賊目也是咆哮應命,他們也反應過來了,己方雖然損失慘重,但主力還在,特別都是精銳,就算用殘餘的兵力,對付那些敢埋伏的鄉勇社兵,仍然綽綽有餘。

    吳哨頭更是咆哮道:“兄弟們,都隨咱老子抄上去,媽媽個毛,這些睢寧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就在這時,猛然山坡上又響起尖利的天鵝聲音!

    謝君友毛骨悚然,不可思議,這些鄉勇竟有這麽多銃手,還是……他腦海中就閃過孫有驢的哭訴聲:“……他們的銃,可以從屁股後裝填……他一聲不響的,最後打了俺們七陣排銃,兄弟們慘不忍睹啊……”

    這個念頭剛過,山坡上又爆出猛烈的連線火光,滾滾煙龍騰起,伴著響亮的齊射聲。

    官道上的流賊又齊刷刷的撲倒一大片,人馬的驚叫嘶鳴更多,眾人早已停下,這擁擠著,在排銃的轟打下,死傷的人員更多。

    到處是聲嘶力竭的慘叫,劉哨總就在謝君友眼前一個踉蹌,卻是左臂中了一彈,他也硬氣,強忍著不出聲,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就滾滾的掉落下來。

    這陣銃聲剛停,山坡上又響起尖利的天鵝聲音,然後又是一陣猛烈的排銃齊射。

    “啊……”

    官道上的流賊又是大片撲倒在地,死者傷者身上流出的血,已經染紅了官道的爛泥,兩邊的密實野草,餘下的精騎們,或本能的豎起盾牌,或取出弓箭,往煙霧的騰起處拚命射箭。

    “轟!”

    山坡上一聲巨響,一道長長的煙霧騰出,然後淒厲的炮子唿嘯,電光石火間根本讓人反應不過來,十兩重的鉛丸咆哮過來,就在謝君友麵前打開一片血霧。

    吳哨頭被打個正著,解體成了碎肉,紛紛揚揚的血雨,就灑了謝君友滿臉滿身。

    卻是那門二號火炮又開了一炮,佛朗機發射速度還是快的,炮手如果訓練有素,前三炮射擊總費時不到二十秒,新安莊的炮手雖算不上精熟,但也可以緊跟在銃手的後麵。

    ……

    孫有驢等人滾在馬下,就聽天鵝聲後,接連響了兩陣排銃,然後前方的精騎死傷慘重,個個嚎叫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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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有驢反感覺痛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看身旁馬兵個個驚懼,所有人拚命勒住馬韁,免得衝撞上去,一片馬匹的“唏律——”聲。

    然後很多人就下馬,個個取出自己的兵器。

    這些馬兵雖都會騎馬,很多人還跑得快,但基本沒有馬上劈砍的能力,等若“龍騎兵”,也就是騎在馬上的步兵,遇事的第一反應,也都是下馬備戰。

    不過孫有驢左顧右盼,隻是尋找逃跑的路線與機會。

    然後這邊的馬兵焦急的等待,隻是遲遲沒有等到前方傳下的命令,很快山坡上第三陣、第四陣排槍又開始了。

    前方的精騎更混亂不堪,更慘的是,山坡的銃手,還將部分目標放在後麵的馬兵上。

    兩陣排銃,都有部分銃子擊中後麵慌亂的“龍騎兵”,甚至孫有驢這隊的哨總,他一聲慘叫,保護自己的盾牌破了一個洞,然後他胸口濺出一股血霧,就踉蹌摔在孫有驢的麵前。

    看他雙目圓睜的樣子,“驢爺”心下更是哆嗦,他也算是經曆過的人,知道那些新安莊賊子一開始,就是沒完。

    又見馬兵們也陷入混亂,特別一些中彈的馬匹橫衝直闖,引得眾人一陣陣騷亂,他再不猶豫,將那哨總的戰馬一牽,身旁的幾個老匪,也是機靈的各牽失去主人的馬匹,就往官道的右麵跑去。

    他們久居淮北,對如何閃避這邊的沼澤地、窪塘地,還是很有經驗的。

    這邊看起來地形危險,但沒有新安莊賊子,“驢爺”等人反認為更安全。

    ……

    “殺上去!”

    流賊開始瘋狂的攻山,在謝君友的命令下,錢哨頭帶了一些精騎,協同一些馬兵正麵突擊。吳哨頭被打成碎肉,就換成一個姓周的哨總,帶些精騎從右翼攻擊。

    餘者馬兵,一些悍勇的廝養,從左翼抄上去。

    當然,他們都是下馬作戰,山坡雖然平緩,但也頗有坑窪亂石,特別雜草密實,策馬上山卻不便利。好在山上伏軍不遠,看煙塵,也就在五六十步開外,靠腿跑,也可以很快衝到。

    他們吼叫著衝上山去,謝君友還是懷疑,這些流賊則認為山上伏了四排的鳥銃兵。

    銃子打完了,那就是燒火棍,至少百息內沒有威脅。

    眾賊都有把握,二三十息時間,他們就可以衝到伏軍麵前,然後砍瓜切菜。

    要讓這些小地方的鄉勇看看,什麽叫流寇。

    這不是攻城,時間也很急迫,所以眾賊都是精兵衝在前麵,盾牌大刀,身上厚厚的棉甲。弓箭手跟隨射箭掩護,他們一邊行進一邊拋射,弓弦聲陣陣,箭矢唿嘯,就往煙霧的騰起處落去。

    還有官道上的流賊弓箭手,一樣高高仰起箭頭,往山坡上麵拋射。

    甚至一些強悍的弓箭手,還對著那邊直射。

    ……

    箭矢的“咻咻”聲不斷,山下的利箭有若暴雨射來,一陣一陣不停,蓋得天空都一陣一陣陰暗。

    太陽更高升了,曬得壕溝前後陣陣燥熱,管楓等人緊緊趴在壕溝內,手中的新安銃,隻是瞄著山坡下嚎叫衝來的流賊們。

    他們頭上箭矢的唿嘯聲不停,各人壕前的泥土雜草,壕溝後的斜坡上,密集的箭矢插得有如刺蝟。

    有壕溝的保護,各人趴在這邊,顯露的目標小,遠遠看去,基本看不到他們的人頭身影,流賊箭矢雖密,幾乎對他們形不成傷害。

    當然隻是幾乎,畢竟流賊是覆蓋性射擊,箭矢的密度太大,眾銃兵也不能說為了躲避箭雨就躲入壕溝內,必須一直瞄著等待命令,這就有了傷亡。

    一聲慘哼,管楓身旁不遠一個銃手被落下的箭矢射中左臂,立時鮮血橫流,冷汗刷的下來。

    隊長馬祥看到,不由叫了聲:“九文錢。”

    這銃兵與他交好,平日也會聚著打打馬吊,因喜好打出九文錢的牌得名。

    好牌友受傷,馬祥不由關心則亂,就抬高了一些頭,“噗”的一聲,一支箭矢唿嘯過來,就射在馬祥的咽喉上,血花點點,馬祥的脖子就被箭鏃穿透了。

    他一下向後摔倒在壕溝內,一下臉就漲得通紅,口中大口的血沬湧出。

    他捂著脖子,滾在壕溝內隻是抽搐。

    管楓心中一痛,他眼睛看著前方,仍死死持著手中的燧發新安長銃。

    然後他耳邊聞聽的,又是尖利的天鵝聲音。

    ……

    流賊又被打了兩陣排銃,山坡上滾滿屍體,還有聲嘶力竭嚎叫的傷者,他們流出的血,將這一片的草地染紅了,明年這邊的雜草會更為茂盛,因為這也是磷肥。

    又兩陣排銃,很多攻山的流賊不知所措,難道這邊的伏兵銃手有六排?

    很多人還本能的衝上,此時銃兵在急忙裝填,不過第二道壕溝內,扔出了雨點般的萬人敵,這些三斤重的萬人敵扔出,一直扔到二三十步外,落到流賊叢中,一個接一個猛烈的爆炸。

    煙火夾著血霧一團團爆起,甚至夾著一些撕裂的肢體碎肉橫飛,那些衝來的流賊被炸得鬼哭狼嚎。

    還有五聲劇烈的咆哮,五門獵鷹炮,也是轉動方向,對著流賊密集處轟鳴。

    它們打的都是霰彈,長長的白煙噴出,內中夾著每門三十枚到五十枚的鉛彈子,就在這二三十步距離,對著麵前的流賊潑灑。

    大團的血霧狂飆,眾多的流賊被打得騰飛,一些流賊甚至被狂暴的霰彈打得散碎開來。

    管楓扣動板機,一個穿著棉甲,持著大刀,神情有些麻木的魁梧流賊就是一個踉蹌。

    他看著胸口,那邊正滾滾流出鮮血,他感覺極度的痛苦與眩暈,被獨頭彈打中的感覺,比中了尋常銃子,更痛苦至少十倍。

    這流賊踉蹌搖晃著,往管楓這邊看了一眼,也不知在想什麽,最後就向後載倒出去。

    他沉重的身體撲倒草地上,淋漓的鮮血,滾滾而流。

    然後管楓耳邊又傳來尖利的天鵝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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